冰凉的门把手,握在身后的手里,外婆抬起头。
姜萌拎着桶从楼上跑下来,径直跑进楼下的洗漱间。“我都打扫完了哦。”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一起传出来的还有洗桶和搓抹布的声音,“外婆你可以上去看电视啦。”
外婆应了一声,“那我关客厅的灯了。”
“好。”
杨铭看到小洋楼的一楼整个暗了。
洗漱间里,姜萌放好桶和抹布,已经一身的汗,她拆了头发,打开浴霸,钻进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
外婆扶着楼梯上楼,关了一个寒假的房间已经通过风,里面一点气味都没有。姜萌给开了电热毯,她摸到被窝里温温的。
同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外婆捂在被子里靠着床。过了会儿,姜萌洗好了跑上楼来,房门被推开来,一个脑袋探进来,调皮的飞了她一个飞吻,“外婆,我睡了。”
外婆笑开来,“睡吧,都疯了一天了。”
姜萌缩回去,外婆听见她那头关房门的声音,她的眼睛定格在电视上,好一会儿,侧身打开床头抽屉,从最里面的盒子下面,拿出一本相册本来。
胶片的相册,每张照片都端正的夹在透明塑料纸后面,如果有心人抽出来看的话,还会看到背面写着照相的时间,和照片主人的年纪。
她轻轻的摩挲着照片里的女孩,从她牙牙学语,到后来参加各种比赛的留影,在后面进入大学,寄回来的照片里,背景都变成了另一种风格,那是通安这种小城与首都的区别。
中央音乐学院,好好心心念念要去的学校,当年,她大姨就在里面读书。
外婆戴着老花镜,皱纹和光线模糊了她的表情,她翻到最后一页。
是一张大着肚子的照片,那时候姜娟已快临盆。
早些年还不流行开孕妇照,也没有那个意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会忽然说,“妈,我们照个相吧。”
请了隔壁邻居拍帮忙照的,好多年以后,她才敢把照片印出来。
这也算是萌萌和她妈妈唯一的“合影”,她们祖孙三代人的全家福。
外婆摸了摸照片上女儿的脸蛋,闭了闭眼睛,想起那时候的混乱。
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
护士说送来的时候人已经大出血了。
警察表示肇事的司机被控制了,这事得看法院怎么判。
而她最宝贝的女儿跟她说,“妈,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她求到医院院长,让护工担架抬了娟子,到院长办公室打的电话。
外婆紧紧的压着照片,压着照片本后面的日记本,压着那本日记本里的藏着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站在姜娟旁边的人,就是化作灰烬,她也不会认错。
那一天,娟子握着话筒,努力压着声音跟什么事没有一样的,跟那头说:“我要忘记你了,你也……忘记我吧。”
嘟嘟声从听筒那头传来,那个电话到最后都没有通。
因为洗了头,姜萌只能睡得晚一些。刚有些迷迷糊糊的,人听见隔壁传来一个声响。
她喊了几声“外婆”没有回应,初春的夜晚冰凉冰凉的,姜萌披了衣服,打着哈欠走进外婆的房间,“外婆,是你起夜吗?”
屋里内置厕所的灯亮着,外婆蜷缩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反应了一下,才扑过去,“外婆!!”
半分钟后,姜萌跌跌冲冲的从楼上跑下来,去拍隔壁乐毅的门,她明明有密码,可是面对数字盘,手指抖的什么都按不下去,打不开他家的门。
“乐毅,乐毅!开门!”姜萌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乐毅打开门的时候,脱口而出,“你怎么不穿好外套!”
那个什么都很坚强的女孩,方寸大乱,“外婆,我外婆摔倒了!”
乐毅也是一惊,反手抓住她,“别急,我们送她去医院!”
总有一个地方,哪怕深夜,也有人步履匆匆,那就是医院。
“右腿小腿骨断了,肯定要做手术。你们的家长呢?得过来签字。”
姨妈的电话一直在打,可始终没人接,姜萌着急的看着医生,“我来签!”
“未成年人不能签字。”
“她已经满16了。”后面一个声音插进来,来人对乐毅点了下头,转头面对医生,“你好,我是她的律师。年满16岁,未至18者,具备行为责任能力,且有固定收入,可以在手术单上签字。如果还需要其他免责声明,我可以陪同签字。”
“那行吧,你们跟我过来。”
乐毅陪在外婆旁边,给了姜萌一个你放心去吧的眼神。
这个律师平时是处理他财产问题的,不过对付一下手术合同,问题应该也不大。
旁边外婆已经转醒,不过精神非常不好。
“小毅啊。”她喊他。
乐毅凑过去,“我在这里。”
外婆张嘴,气若游丝,“小毅,帮外婆……”
姜萌出来的时候,乐毅从外婆旁边直起身,护士已经准备推外婆去手术室。
姜萌快步走过去,外婆看到了她,无声的说了声:“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