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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_何缱绻【完结】(39)

  看样子一直在等她回屋睡觉。

  她不应该待在他身边,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巴掌大的屋子里,没有开灯。

  凌晨四五点,远处天边,白夜更替,初昼暝暝,一丝若有似无的光,缓缓地从山坳那里爬了上来。

  她还记得,翻过那座山,就是“金三角”腹地,那里比伽卡还要危险。

  夜色同样睡得很沉,她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不敢出。

  他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半跪在她身前,静默了一会儿,他起身要走,袖子被她拉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悄悄问:“哥哥还要走吗?”

  他低声地答:“哥哥要去睡觉。”

  她显然不为他哄骗,不依不饶地拽着他袖子,迫切地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哥哥困了。”他只是这样说着,抬起一只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

  随后他的手顺势滑下,托过她半侧的脸,小小的,一触就化似的。

  他还记得她左耳不灵敏,直接凑近了,贴过她右耳,低哑地说:

  “晚安,晚晚。”

  -

  程嘉树抽完了第三支烟,一抬头,天光霁了大半。

  一层绚烂柔和的霞光凝在天边,最远处的田野尽头,已经缓缓地泛起了鱼肚白。

  凌晨六点,白昼初绽,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路尽头,缓缓地向他的车走了过来。

  程嘉树透过窗户看了眼,随手掐了烟,送了一脚油门,把车子开了过去。

  厚底盘的中型越野,引擎轰隆隆作响,打雷一样。那雷声越来越近,最终落在沈知昼的脚边,没了声响。

  “挺准时啊。”

  程嘉树笑着,一扬手,给他扔过去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烟是程嘉树的,是他最抽不习惯的越南烟,呛口又辣喉。

  打火机是他的,之前塞给了阿阚。

  程嘉树说,阿阚和虎仔都死了。

  沈知昼背靠在车门上,没上去,朝他来的方向遥遥望了眼,然后敲了根烟咬在唇上,指尖咔哒一响,刚捻出一点火,程嘉树就在他身后不咸不淡地笑了起来:

  “阿阚死了,你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毕竟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也不问问他怎么死的?”

  他扬了下眉,回眸,腾腾而起的青白色烟雾将他眉眼遮得半明半昧,却仍能看到他眼底切实的笑意。

  他淡淡地笑了声:“跟我有关系吗?又不是我杀的。”

  程嘉树言笑晏晏,吊梢狐狸眼中满是不屑:“怎么,他在你身边三四年了,恭恭敬敬地叫你一声‘昼哥’,当你是他老大,是他大哥,可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杀了他啊?杀了他,杀光毒贩,你就能回家了。”

  “你不也是吗?”沈知昼不客气地反诘,吞吮着烟,“当康泰亨是你的衣食父母,为他鞍前马后,赴汤蹈火,还不是想时时刻刻,想把枪口对着他脑门儿——”

  他食指和拇指微张,做了个“枪”的手势,慢条斯理地补完自己的话,“杀了他。”

  “没办法啊,”程嘉树无奈地笑,“我们注定要背叛这种信任,不是吗?干的久了,他越信任我,其实啊,我的挫败感越强。因为说到底,我就是个骗子,骗他钱,骗他的信任,又骗他的真心。所以这么多年了,其实我发现,我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恶人,满嘴谎话,全是荒唐言。”

  “你对我有实话吗?”沈知昼笑吟吟地问。

  程嘉树一扬眉,耸了耸肩:“这个看你信不信了。”

  “我要是不信呢。”

  “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沈知昼意外地挑了挑眉,顺手把烟盒还给他,他却推拒着:“我很久不抽了。”

  “怎么?”

  “肺癌啊,”程嘉树哂笑,脸色在一瞬间稀薄了下去,“反正啊,我也活不长了,所以,必要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沈知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闷着声一直抽烟,没说话了。

  程嘉树的目光落在他搁在车窗沿儿边上的那条手臂上,注意到他右手手腕儿上赫然一道红痕,看起来很新鲜,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他割腕了要寻短。

  然而皮肉完好,只是有淤血从皮下显出。

  “怎么弄的?”

  沈知昼轻慢地移眸,目光掠过自己的手腕儿。

  那只小手死死地掐住他手腕儿,摇头表示她还不解气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

  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看着那点点红痕,从他皮肤下浮现出来,像是粒粒红豆,根植在他心底,不知不觉地生了根,也发了芽。

  他拉下衣袖,随手捻灭了烟,笑了笑,“小猫挠的。”

  第17章 白夜(16)

  晚晚背朝着窗, 枕着手臂睡下了。

  起先还困顿,睡不着, 又睁开眼,盯着窗外色彩渐次鲜艳起来的天空, 出了很久的神, 慢慢地,就一丁点儿困顿的感觉都没有了。

  屋子的另一头传来很细微的声响, 像是门轻轻地关上的声音,有人出去了。

  于是, 她彻底没了困意。

  不多时,天色又明艳了一度,太阳露出了小半张脸,屋外逐渐传来人们走来走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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