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软弱和害怕让姐姐觉得累了吗?
明明说好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去为人处事,可是当事情真正临头的时候,他还是吓得魂不附体,陆宁陷入了自责,姐姐比他大不了多少,但她有时候不止是个姐姐,更像是长辈,指引着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遇事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陆宁抬手轻握住自己肩上那只柔软的手,像是一下子成熟了许多,说道:“嗯,都会过去的。”
从公安局出来,几个人也没心情逛逛县城,坐车回了村里。
陆忠死了,家里还是先前的样子。
陆国富坐在陆忠家堂屋门前,双手抱着脑袋,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陆昭理解他的丧子之痛,就算陆忠从前有种种不好,死者为大,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她跟陆宁站在一边,都没有说话。
“你大伯从小就是个不长进的。”过了不知多久,陆国富突然开口道,“小时候你爸上学读书,他就上山下河尽顾着玩儿,也是我没有管教好,他长大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昭看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浑浊的老泪在那些沟壑间徘徊,像是在为自己曾经的疏于管教而悔恨不已。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陆国富心中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陆忠的死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若不是他在外面欠下那么多债,事情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没人能替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陆昭不能,身为父亲的陆国富也不可以。
现在只能祈求着公安能早些破案,让陆忠能走得安心些吧。
陆昭见陆国富悲痛不已,一直会做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陆昭提议去他们家坐坐,顺便吃晚饭,陆国富答应了。
两姐弟一左一右扶着陆国富出了陆忠家,径直回家去。
晚饭是陆昭做的,陆宁在一边打下手。
陆国富坐在干净整洁的堂屋里,一直望着外面出神。
他想起前阵子做的那个梦,老伴儿在梦里哭着喊着要他看着老大,别吃了亏,现在这个梦应验了……
陆国富心里悔极了。
他看着屋外,表情呆滞,脑子里被悔恨填得满满的。
陆昭两姐弟把饭菜端上桌,陆昭走过去,“爷爷,吃饭了。”
陆国富像没有听到,过了半晌,他才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哦哦,好好,吃饭。”
这顿饭几个人吃得都是食不知味,饭后陆昭去洗碗,陆宁在屋里陪着爷爷。
陆宁见爷爷还像饭前那样看着屋外发呆,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陪他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陆国富突然说话了,“宁宁,上回你受伤住院,其实我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陆宁直起身,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话。
“我不是个好爷爷,更不是个好爸爸。”陆国富语气里充满了忏悔,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宁吓了一跳,笨拙地伸出手,一下下抚着陆国富的背,轻声道:“爷爷,你别哭了。”
陆国富一手撑在脸上,哭得更大声了。
陆宁不知所措,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如果现在姐姐在就好了,姐姐一定知道怎么办的。
但姐姐还没有出来,他思忖片刻,还是没有起身去叫她。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爷爷身上,说道:“每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改过来就好了。”
陆国富抬起头,“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晚的。”陆宁忙说,“书上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知道自己错了,无论什么时候改都不会晚的。大伯虽然不在了,但公安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让大伯走得安心的。”
陆国富愣愣的,像是被孙子这番话给震住了。
然后他慢慢的转回头去,伸手抹了把脸。
陆昭在厨房里听见爷孙俩的对话,回过身继续洗碗。
她相信知错能改,但就像陆国富说的,一切都晚了。
陆忠死了就是死了,就算陆国富再后悔,他也不会再活过来。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珍贵,多讽刺啊。
晚些时候,陆国富起身要回去。
陆昭说要送他,陆国富不肯,陆昭便把家里唯一的手电筒给他拿着照路,今晚无月,路上黑,怕他摔着。
陆国富接过手电筒,深深地看了陆昭一眼,这才走出门去。
陆昭和陆宁把他送到院子门口,看着陆国富一步步地走远。
村子的夜是寂静的。
只有远远近近零星几点的灯光亮着,偶尔几声短促的狗叫声传来,预示着这里还有人烟。
两人在院门口枯站了一会儿。
陆宁突然问,“姐,爷爷会不会想不开?”
这个问题让陆昭有些想笑,“人不会因为另一个人死了就跟着去死。”
她的话毫无温度,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冷眼看着这凡尘的种种,把一切都看透,一切都抛开,只余下淡淡的冷漠和透彻。
陆宁说:“可是爷爷真的很伤心。”
“但他还没有活够。”陆昭说,“放心吧,他不会做傻事的。”
陆宁有些不信,“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