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聂沛潇重重将手中的琉璃茶杯放下,凝着脸色沉默片刻,才道:“再替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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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王府,待客厅。
“夫人想亲自去一趟京州?”慕王看向出岫,挑眉问道。
出岫点头:“我家三爷之事、以及沈小侯爷之事,全赖殿下打点。今日一早妾身接到飞鸽传书,三爷已平安出狱,想容与沈小侯爷也迁出了文昌侯府……”
出岫顿了顿,再道:“妾身想过去看看,替他们打点打点。尤其我家三爷长期在京州打理生意,妾身也想趁此机会前去拜访一些世家公卿,正式与他们结识一番。”
听闻此言,慕王不自觉噙上笑意:“以云府的声名地位,夫人又何须亲自前往拜会他们?合该是他们来拜会你才对。”
“殿下莫要折煞妾身了。”出岫低眉,无奈地叹了口气:“京州乃是天子脚下,公卿世家入眼繁华……云氏今非昔比,日后还要仰仗殿下。”适时的低头服小,是为了换取以后的昂首抬头,这一点,出岫终于看透了。
她这话果然令慕王很是受用,但见后者魅惑一笑,负手而回:“是夫人折煞本王了。云氏家底如何、实力如何,外人不清楚,本王可是清楚得很。日后本王执掌南熙江山,夫人若是袖手旁观,只怕我南熙将会萧条许久。”
毕竟,米面、粮油、棉麻、漕运、钱庄等关乎民生命脉的行业,大部分都由云氏所把持着。遑论云府还有一支秘密军队——豢养了数百年的云氏暗卫。这究竟是一个多少人的组织,又有多强的实力,慕王自问摸不透,恐怕连出岫夫人也没有完全摸透。
很可惜,如今南北动荡,慕王根本无暇顾及云氏,对这个南北第一世家,他只能安抚不能拔除,而且,也无法尽根拔除。先不说拔除云氏将要耗费多少精力,单单是这步险棋所带来的后果,慕王也无法全然预料:
他会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大熙的旧民也不会坐视不理,各地的经济命脉一损俱损,云氏暗卫也会揭竿而起……最主要,云氏数百年来乐善好施,在百姓心中威望颇高。若当真有朝一日南熙皇室与之撕破脸皮,慕王也不能确定,天下百姓究竟会帮谁……
云氏如今的低头,只是为了换取以后的荣耀;而慕王如今的友好,则是为了换取江山的稳妥。
一番心思在暗中百转千回,慕王面上却不动声色,再问出岫:“夫人打算何日启程前往京州?本王也好为夫人送行。”
“殿下太客气了,妾身……”
出岫一句话未完,管家已在外禀道:“殿下、出岫夫人,诚郡王到。”
“快传。”慕王转而又看向出岫:“我这位九弟,夫人尚未正式见过。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见见也好。”
“殿下……”出岫面上颇有些为难。这慕王分明知道自己就是晗初,也知道九皇子曾写过一首《朱弦断》,如今当着他的面与九皇子相见,当真是尴尬。
出岫正想着,但见一个挺拔的身姿已潇洒而入,恰是南熙九皇子、诚郡王聂沛潇。
☆、第131章:人生自是有情痴(二)
饶是出岫心底抗拒与聂沛潇相见,可在他进屋的一刹那,她还是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这位曾经一语中的、深知她疾苦并写下《朱弦断》的皇子,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位九皇子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她的知音了。
正想着,出岫见聂沛潇双手背负跨入门槛,身形挺拔、长身玉立,面上还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他虽刻意保持着清爽神色,但出岫一眼便知,这位九皇子是整夜宿醉,并未安眠。
她还是习惯称呼他为“九皇子”,只因他写就《朱弦断》时的那个身份,早已烙印在了她的心中。就如无论时局如何变迁,沈予也依然是她眼中风流倜傥的“沈小侯爷”……
只是,出岫从未想过,今生她当真还能与九皇子相见,而且是在这种场合下。
“风月满客错觥筹,常听逢迎与娇嗔。
忽闻美人香魂殒,四座公卿倏嗟叹。
遥想妃瑟环鸣声,迄今绕梁动婉转。
流水落花传湘浦,芙蓉泣露笑香兰。
玲珑七窍当如此,衷肠一曲断巫山。
人心重利多轻贱,万籁寂寥浮世难。
吾自缘悭琴箫合,君赴九霄弹云端。
世间再无痴情事,休教仙音泪阑干。”
她会记得,并且一直记得,曾有一位皇亲贵胄深深体会过她沦落风尘的悲苦,曾为她的“死”而感怀不已。
出岫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多看了九皇子一会儿,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位九皇子也正瞧着自己。
四目相对之下,仿佛有说不清的感觉在彼此之间暗涌。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与亲切感油然而生,盈满出岫心中。难道是因为那首《朱弦断》?还是因为她感念了他太久?
出岫可以肯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但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位九皇子十分眼熟?尤其是这身形……
她不禁想起了昨夜那位紫衣男子……那个吹箫的男人会是他吗?出岫在心中揣测,可念头刚起,又被她自己给否定了。九皇子这模样分明是宿醉整晚的,昨夜又怎会穿越整座烟岚城,跑去云府后院与她琴箫合奏?
可,本是一场寻常的见面,九皇子为何要穿郡王的朝服?他竟如此郑重?不过片刻功夫,出岫脑海里已闪过数个念头,终于朝聂沛潇盈盈一拜:“妾身云氏出岫,见过诚郡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