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尹开门迟了一步，胡翼的巴掌刚好当着他的面打在了胡辛妲脸上，本来就哭得力竭的女孩被狠狠挥在了地上，小小的一团，像是砸在地上碎了一般。那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思考的，他用了他能用的最快速度把胡辛妲抱在了怀里，女孩在他怀里大声哭得肝肠寸断，她颤抖着，眼神失焦，茫然得像是被抛掷在巨浪中即将沉没的船只。
书尹紧紧抱着她，手足无措，一会摸她的头发，一会揽她的肩，除了让她贴在他的胸膛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叫切肤之痛？就是她哭的时候，他体内搅动着更大的痛苦。他也跟着茫然失措，他会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只将下巴抵在她头上，过了会又用脸去轻蹭她的脸颊，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神志：“别哭辛妲，别哭。”慌张地在她额心落下一个个安抚的吻。
即使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却还在颤抖着，手臂微微弯曲呈拳击的动作，手掌却微缩着发颤，又是哭又是抽泣，好一会才发现自己有支撑的力量，手无措地抓住书尹，往他脖上环去，全程都像一个双目失明的人，眼泪从眼眶无意识地流出来，嚎啕从口中无意识地传出，她只感觉到心脏有点疼，就只有一点疼而已，她捂上了心口。
“辛妲？辛妲你怎么了？”话说完，女孩就无力地瘫软在了他怀里，“辛妲？！”怀里的女孩闭着她的眼睛。
他凭借着他仅剩的一点理智，一手去解女孩的立领纽扣，一手抓起她的手腕去探她的脉搏，慌张得风度冷静都没了，冲着站在一边发愣的胡翼怒吼：“打急救电话！”他暴戾得仿佛领地被人侵占的狮子，下一秒就要发狂地血洗旷野来宣泄自己的愤怒一般。
可惜凡夫俗子再怎么用力还是无能劈开堵车的道路。鬼知道这个点了这道路怎么还那么矫情地堵着，反正人倒霉起来的时候老天都帮着添堵。
大厅里的气氛胶着，像是一团的沉闷掺和着压抑被搅浑。
胡翼手中握着电话：“应急通道都堵了？那现在过来大概要多久？电话指导应急救援？”他抬眼看看等在大门的古韵，坐在沙发上肃穆着脸的书韵，还有抱着胡辛妲在沙发上，一下按女孩谷穴，一下试探她脉搏的书尹。他怎么觉得应急措施都做得差不多了？
胡翼正想把手机递过去，书尹就开口了：“爸，你叫人开医疗直升机过来。”他低垂着头，小半张脸处在灯光的阴影里。
书韵一时没有说话。
书尹转头向胡翼伸手。
胡翼朝着书韵看了眼，犹豫会把手机递了过去。
书尹接了过来，电话那头的人的疑问声被他冷漠地打断：“这是XX小区103栋，是A市委书记书韵……”
书韵怒斥：“你给我闭嘴！”
书尹停住了，他抬眼看向书韵，晦暗的眼眸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却用克制的行动展现着咄人的逼迫。
书韵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的心情，还是掏出了手机：“我给人打个电话。”
——
胡辛妲是悲伤过度导致的晕厥，被送进急救室去抢救了。
古韵板着脸坐在外面等候，站在另一边的胡翼无法博取她丝毫的好感，她又微侧头往通道另一头看去，刚才书韵把书尹强行叫走说话去了。虽然这父子的矛盾几乎就没消停过，但古韵还是有不悦。身体那么弱，哭下就晕了，以后可怎么办？又闹得他们父子不愉快的。瞧她儿子紧张的那样，古韵更是不开心，也不知道自己晕了能不能也有那么被紧张。
安全通道楼梯口，书韵和书尹站着沉默。
书韵尽量和缓了自己的语气：“你怎么回事？”
书尹抬起头，正视着他：“我没有你那么伟大，懂得先人后己。”
古韵和书韵曾经还有一个孩子，那是在一次海外旅行遇到地震时没掉的，同行的国人围在了一起等待救援飞机，岛屿上能降落的只能是直升机，一次最多坐五个人，他们是最后一批上飞机的。虽然有很多原因，但是他们都只记得那最不该追究的可能原因。
“现在不是在说这个。你这是在滥用特权。”
“你走这条路，领着低薄的工资，为这个国家尽心尽责四十年。用点特权怎么了？”
这话听得书韵很不高兴：“你这是在扭曲观念。你为国效力为的不是家人出事时有特权而是为了普天百姓能有一个更好的明天！”
“我说过了，我没你那么伟大。”
书韵简直对他失望透顶：“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谁都像你这样想着自己国家早一百年前就亡了。你今天脚下踩的地，吃的饭，穿的衣，哪件不是因为有血肉之躯帮你挡住了枪林弹雨？书尹，你是聪明，你聪明到不思进取只盯着个人利益！你的聪明毫无价值！”
“我尊重他们，我也尊重你。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像你一样活。护不住家人，在我看来那才叫毫无价值。”
“看来你生日的时候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不接话。
“罢了。是我这几年没教好你。你过段时间跟我到处走走，多看看劳苦大众，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依旧没有接话，青年的影子和老年的影子印在这个生死别离万分仓促的地方，一个意欲展翅高飞，一个满怀家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