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起身进了厨房,往空掉一半的马克杯里加入热水。从小到大,她都有一个奇怪的念头,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告诉别人,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好让自己不要太过紧张。
将水壶放好,周念抬手卷了卷发尾:“外婆说妈妈当初只是想嫁给一个勇敢有担当的男人,哪里想到过最后会是那样的结果。但是我长大之后,却觉得外婆的话不对,妈妈一定早就有过心理准备。”
迟则安抬眼看她。
对于周念来说,这一定是非常隐私的往事,可当她提起之时,脸上却始终带着微笑,好像这些想法她已经在心里想过千万次。
装满热水的马克杯在玻璃茶几上晕出一片水雾,斜斜地反射出一点难得的阳光,在周念眼中投下了温和的色彩。
她望向迟则安,眼睛弯成月牙:“人不能一边喜欢辣椒,一边又嫌弃它会刺痛舌头。”
迟则安心中一震,不合时宜地想起肖媛分手前说过的那些话,更想起几年以来他始终无法解开的那道难题——为什么他身上让她喜欢的那一部分,最终会变成令她憎恨的那一部分。
周念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但是我想……它总需要在喜欢之外留出一点空间,去承担两个人之间的痛苦?”
迟则安端起马克杯,默默喝下一口冲淡后依旧甜腻的热可可。
他想,一直以来,他或许都小看了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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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迟则安想起他的衣服还扔在卫生间里,便起身进去,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遗忘的手机,发现电话是于阳打来的。
刚一接通,于阳就问:“你在哪儿呢?”
迟则安虚掩上门:“别人家里,怎么了?”
“怎么了?半小时前在便利店扛车的人是不是你?”于阳说,“其他队员都问到我这儿来了,还说电视台想采访热心市民,结果去了之后发现人早就跑没影了,现在正到处问你是谁呢。”
热心市民迟先生抽抽嘴角:“我那会儿有朋友在,她可能不喜欢被人拍到。”
当然周念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这样的观点,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于阳忙问:“穿旗袍的那姑娘?你这什么情况呢,前一秒还说没打算,下一秒就跟着人跑了。”
迟则安刚要开口,于阳又说:“还有,平时我说的话都忘了?有合适的机会不要躲媒体,对外多宣传救援队扩大影响力,你跑什么跑呢?”
“能把话题统一一下吗?”迟则安提醒他,“说正事吧,反正刚好你在,干脆让电视台采访你得了。”
于阳想了想:“让老陈去,他才是苏城支队的队长。”
迟则安说:“那你跟他说一声。”
“行。”于阳说完正事,想起来问,“你呢?没受伤吧?”
不问还好,他一问,背上的肌肉就隐隐作痛,迟则安拧了拧眉:“小伤,不碍事。”
“自己当心点,别仗着年轻就胡来。”于阳嘱咐道。
迟则安嗯了一声,见对方似乎没有结束通话的打算,正奇怪就听见那边又问:“那姑娘……”
他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重新回到客厅,思考他应该说点什么。
周念刚才那番看法,无疑让他产生了一点难以解释的悸动。他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如此文静单纯的姑娘,内心居然装了那么多想法。
而才发表过长篇大论的周念,经过短暂的缓冲之后,已经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噗通噗通地狂跳起来。周念缓缓吐出一口气,怀疑她今天是被车祸现场的恐怖给彻底刺激到了,以至于言谈举止不受控制地奔放起来。
周念苦恼地皱起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他说不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她闷闷地轻咬下唇,祈祷迟则安千万不要再把之前的话题重新续上。
迟则安走到她面前:“我差不多该走了。”
“嗯。”她小声应着,失落地想或许这是最后的宣判。
长期不擅长表达内心的人,果然不可能靠着那点微薄的勇气激发什么神奇的力量。她的叛逆期和她的暗恋,都要在今天跟她说再见了。
“今天晚上我会回燕都,后天要出去带队半个月。”
周念眨眨眼睛,想再看他一眼,又怕看到他打算告别的样子。
迟则安盯着她头顶的发旋,沉默一下后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对户外很感兴趣?”
他有注意到不管他们交谈的重点是什么,每当他提到那些周念没有见过的景象时,她脸上都会流露出向往的模样。
就像昨晚那通电话里,听到他能看到星星之后,她欢喜地说了一声“真好呀”。其实从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见她愣愣地点了下头,迟则安有些不自在。
他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今天他一直守着周念,本来是想和她把话说清楚的,谁想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反倒把自己的思路给饶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