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头也不抬:“现在的人就是怕死, 还说要继续查呢,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什么, 病房倒是要住好几天。”
杨威站在柜台后面, 手指触了电一般收回去,点点头:“我知道了。”
真厉害啊。
他想起了之前听过的电.信诈.骗, 一般骗子会发短信给孩子家长, 谎报孩子得了大病, 要求家里人立即打钱。
不少傻瓜蛋都上过当。
任真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姐姐, 一个负责人的家人,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件事情上撒谎。故意把医院选的远一些,然后打电话远程要求任建华想办法筹钱, 而任建华虽然对孩子不上心,总归不会抛弃自己唯一的儿子不管。
他不会有任何怀疑,只会循着任真的话,先去筹钱。
而任真的目的甚至都不是要钱。
她要命。
她亲生父亲的命。
杨威血管里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些许, 齿间发寒, 忽而定住了脚步,盯着前面。
走廊尽头,任真背对着他打电话, 声音十分清冷,玻璃反射出的容颜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听别的家长说,似乎几十万几百万都有的……总之肯定要很多的钱。”
“嗯你别着急,多多有我在照顾,姑姑过两天也会过来。”
“当务之急是筹钱吧,我记得你现在的房子如果卖掉了应该会有……好吧,不能卖你的房子。”
“我知道了,我等您筹钱,我会好好照顾多多,再见。”
电话挂断。
任真在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接着转过了身子,手里还提着任多多爱吃的盖浇饭,不妨却突然看见了杨威,一时之间顿住了脚步。
她坦然看着面无表情的杨威,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间蔓延开来。
杨威是真的,很生气。
他垂下眼睛,看着任真手里提着的盒饭,忽然开口:“多多还是个孩子。”
任真没有说话,一直在揣摩杨威到底知道了多少,沉默着应对。
杨威忽而觉得很荒谬,声音很轻地问她:“你不累么?”
“你又不是我。”任真抬头与他对视,接着浅浅一笑,“我累不累,关你什么事。”
与你无关。
她不慌不忙地继续抬脚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杨威,却在经过他即将要远离的时候,被握住了胳膊。
皮肤瞬间发红,他甚至捏到了骨头,一点一点,把任真拽到他的面前。
“你想借着杨慎行那老畜生的手,杀了你父亲。”他舔了舔嘴角,死死盯着面容冷淡的女孩,“你又究竟得到了什么?”
他说起自己的父亲倒是全然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似乎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任真漠然地看着他,琉璃一般的眼珠子转了一下。
“我什么也不能得到。”她说,飞快地笑了一下:“但是我很坏。”
接着,她轻声说道:“恰巧我又不笨,所以我不会放过任何人。”
包括任建华,也包括——你。
她的宣誓仿若冬夜惊雷,震得人太阳穴突突跳动,血管里的液体不受控制地翻滚,冲入了脑髓。
等杨威反应过来,任真已经离开。
走廊十分寂静,甚至能听得见人的呼吸声。
她的胳膊上,有了一圈青紫斑驳的痕迹,然而表情却如沐春风,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浓烈纤长的睫毛便颤了一下。
任真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偌大的空间里静得没有丝毫声响,仿佛刚才的种种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杨威一只手抵住了额头,脊背靠着墙壁颓然下滑,接着整个人坐在了地上,一只膝盖曲起,另一只横拦了道路。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空空落落地发呆。
欠下的罪责要赎清,看见的堕落要阻止。
要去阻止。
******
病房里,任多多抱着哥哥买的玩具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吃完了姐姐买来的饭,心满意足。
“今晚你要一个人睡。”任真摸了摸他的脑袋,“害怕吗?”
任多多扭扭捏捏,不说怕也不说不怕。
任真笑了一下,把奥特曼摆在了他的床头,“他陪着你呢,不怕。”
她把病床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起身离去,任多多却突然爬到了床头,鬼鬼祟祟问道:“姐姐,你今晚是不是要跟哥哥一起睡啊?”
任真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回头冲他眨了眨眼睛。
她伸出手指抵在了唇间,表情神秘:“嘘。”
噫……
任多多忽而飞快把被子扯过蒙住了脑袋,接着害羞地打了个滚。
关上了房门,任真脸上犹然带着点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一样,看着守在外面的杨威,语气淡淡的,“你没带身份证吧?跟我走吧。”
她说完便径直离开,杨威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跟上。
医院附近的小宾馆,条件不太好,房间狭小而逼仄,任真反复烧了两三次的水再倒掉,烫了杯子,接着倒了一杯开水,等凉。
浴室里水声哗哗,杨威健壮漂亮的身体透过了雾气氤氲的玻璃,像是一幅剪影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