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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_小狐濡尾【完结+番外】(7)

  虞少卿讶然道:“哦?林玖就是被他伤的?之前一直逆来顺受,我还道他不会武。”

  韦小钟撇嘴道:“从小在军中跟着罗晋将军长大,不会武才怪。”她看向林玖,“阿玖,你是我们几个中除了叶寡言外最能打的了,怎么会伤?”

  叶轻寡言鲜语,韦小钟便呼之为叶寡言。他和林玖是明严身边八名侍读中唯二的武官之后,是以身手也是最好。

  林玖哭丧着脸道:“那就一小野狼……我算好的啦,飞飞和左杭都见血啦。”

  段昶忙道:“后来打得惊动了亲王妃,才算停了。现在飞飞、左杭和括羽三个都在亲王妃那里包扎。”

  明严竟笑了下,看得韦小钟又是一恍神。“这小子再不出手,我就要把他赶回南越去了。对了,他文试的卷子如何?”他望望陆挺之,眼神中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们不是暗地里央着凌岱泯从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里面刨了个能难倒满朝文武让括羽翻天掀地这辈子都写不出来的题目么?”

  陆挺之没料到这事儿明严竟也知道,他们这么多人排挤一个十岁小孩,半点退路不给,说出来毕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他应对十分机敏,笑道:“殿下,刁难新人不是我们武英殿侍读班子历来的规矩么?刚才小钟也说了,若没有真本事,怎配在殿□边立足?”他从袖中摸出一纸文笺,呈与明严,“然而说来也奇,这题昨日竟让他给破了,真真有如神助。”

  明严看了他一眼,接过文笺,一看到那题目,面色就沉了。文章不长,他很快便看完。文笔果断,简练无华。说理不尚文法气势而以谨严取胜,证论多不循古而取身边实例,是十来岁孩子中少有的浑朴大气。这等文风,倒是和括羽此前一脉相承,不像是他人代笔。

  明严递与虞少卿,“少卿且看看,你会作么?”

  虞少卿浏览了一遍,额角沁汗,惭道:“若非此文指明,臣确不知出处。满朝上下,怕是除了凌大人这般博览群书之大儒,无人能解。臣以为,此文确属括羽所作,但恐怕那题意,是有人点拨过的。”

  明严冷笑道:“有趣,括羽入宫不过一月,所识之人不过你们几个,何人会帮他破这个题?破题者既有如此大才,我等在宫中这么久,竟全然无知?”

  陆挺之道:“我们盘问过括羽那小子,他只说他是自己去文渊阁翻书无意中翻出来的。文渊阁卷帙浩繁,要说翻个一年都难找到一句话的所在,他竟能三日就翻出来?我们自然不信,又狠狠虐了那小子一番。那小子实在太倔,死活不开口,我们也就只能作罢了。”

  明严道:“好了,这事儿迟早会水落石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说之前,照例有句话要同你们说清楚。诸位既是选择了留在武英殿,那便需要明白所效忠之人是谁!你们眼中,只能有皇上,姓氏、家族都必须抛开。你们所打拼的,是一片属于你们自己,而非父辈、祖辈的天下,明白吗?”

  ☆、道阻且长

  地牢之中无日无夜。左钧直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何月日,是何时辰。腹中空虚,便也顾不得股臀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捞过铁栏外的食盘就着手吃了一大口。

  馊臭酸涩。

  左钧直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呕吐起来,然而肚中空空,呕出来的也只是清水而已。

  地上的稻草潮湿腐臭不堪,处处都是之前的囚犯留下的污秽之物。左钧直微微昂起头,仿佛这样能吸入更多高处新鲜些的空气。

  他茫然、混乱、恐惧、焦虑。不知道下一场折磨和审讯什么时候来,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判决。还有父亲,他知道自己被关押在这里了么?他会不会很焦急?他晚上没有米饭吃,会不会饿?大雪天夜里若是出来寻他,会不会冷?会不会滑倒?……

  缩在角落中无声哭了许久,晕晕沉沉又睡了过去,醒来后却再没有人来提审。

  时不时传来其他犯人的□声和哭泣声,如同夜半孤魂野鬼的哀嚎。飘渺的灯火闪烁不定,在墙壁和牢顶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左钧直痴痴然看着,壁上乌影和片片形状古怪的水渍,一瞬间幻化成了扶锄的老叟、持花的稚童、抚琴的佳人、展卷的才子……凡人、神鬼、妖魔、精怪……栩栩如生地动了起来,唱一曲红尘间悲欢离合,演一出大千中炎凉冷暖,舞一支世情里风月情仇。瑰艳奇诡,黯然销魂,不可胜举。

  牢狱之中,空虚、恐惧和绝望,有时候比酷刑更能摧残囚犯的意志。

  左钧直年龄尚小,定力不足,孤身仓皇入狱受刑,本来很容易入了魔怔。

  所幸左钧直有两个世界。陷入了现实的囹圄,心中的那一个小千世界依然鲜活自在。

  幼时,母亲曾给他讲方术传中费长房和壶公的故事。讲到“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中。……唯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时,左钧直十分向往那片壶天胜境。

  母亲告诉他,你也可以筑一个属于你的世界。人世间,你多历一事,无论欢喜,无论苦厄,你的世界中便能多一重山、一重海、一重日月、一重乾坤。唯在这世间你所历沧桑积恒河沙数,你的日月山河方能合成一个小世界,一千小世界合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合成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合成一个大千世界,大中小千世界,合作缤纷多姿、广大无边的三千大千世界。

  左钧直生来便有一个麻烦,便是脑子放不得空。只要他清醒着,就无一时无一刻不需要东西来填充他的念思。所以他嗜书如命。然而吃饭行路睡觉,总有书不在手的时候。小时候可以央着父母给他讲故事,然而故事总有讲尽的时候。

  他觉得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他在自己的小千世界中纵马飞驰,腾云驾雾,竟能忘了这个尘世中的痛苦和饥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牢门口铁链哗哗作响,靴子摩擦在地面的声音粗糙刺耳。左钧直回过神来,隐约听见有人问狱卒“左……如何?”狱卒道:“……被打傻了……发呆,动都不动一下。”

  那人道:“左相……刑已经施了……放人,横竖都是废人了……”

  左钧直被丢出了牢门之外。正懵懂着为何莫名其妙便被放了,忽然见到旁边昏迷着的一人身形甚是熟悉。浑身一个激灵,他颤着手抹去那人脸上的血迹和污渍——

  果然是父亲。

  胸口如同被大锤猛击了一下,震得脑子中浑然空白,四肢都不听自己使唤。

  大雪仿佛从来没有停过,天地间一片苍茫。

  地上白雪皑皑,父亲的血在雪上,红得触目惊心。

  左钧直灵魂出窍。他看到自己单薄微渺的身子伏在父亲的躯体上,抖索了半日,终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爹!——”

  父亲的衣服破烂不堪,一身的白衫被血泥污得看不出来颜色,手足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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