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春料敌机先,横刀于后,躲过一颗,第二颗正正击在刀刃上。
刀碎落地,他虎口血流如注,却趁刘徽大感意外之时,运足轻功绝尘而去。
看来正是那一次,让刘徽记住了他。
陌上春道:“好,我要去靖国府。”
他断未料到,靖国府,是他另一个漫长噩梦的开始。
他略略易容。莫家他了如指掌,冒充莫陌混进去,并不是一件难事。穿起专属于哥哥的纯白衣衫时,他有一刹的恍惚。
仿佛这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穿上,他就成了哥哥那样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他想努力去做一个好人。
可是他很快便发现,他这一生,或许只配在黑暗中行走。
他归家的消息,被急报传给了远在东海的莫飞飞。莫飞飞收信,快船飞马将回。
他看得穿傀儡江湖,却看不穿豪门公府。
新修的巨大的靖国府让他迷惘。
他不懂得怎么说话,更不懂得一切礼节。
莫飞飞归家的前一日,已经是莫云荪的通房丫头的琯儿,给他端来了梅花糕。
他甫一尝,便知其中有毒。
他冷冷看向琯儿,那个看起来楚楚娇柔的姑娘,忽而扯下了自己的衣裙,惊呼非礼。
饶是他见过无数生死,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般境况。
莫云荪冲进来,挺剑便刺。
他虽内力全失,然而要对付莫云荪这般的纨绔,又岂在话下?一击一点,莫云荪长剑脱手。莫云荪又欲暗箭伤人,却被他生生折断了双腕。
这是他的本能。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他铸下了大错。
在他毫无抵御之力的情况下,重杖加身。他被活活打折了双腿,奄奄一息。
他折去莫云荪双腕的手法干脆利落,尚可接回。
然而他小腿上的筋骨俱被打断,但凭接骨之术,却是不可能好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萧家人害怕曾经刺杀哥哥的事情败露,便索性再度陷害他。
倘若他真是莫陌,被打成这样,不出一夜,必死无疑。
可他是陌上春,要为哥哥活下去的陌上春。
那一夜他头一回心生绝望。
他仇恨这靖国府中的所有人,更仇恨莫飞飞。
他紧紧攥着哥哥留给他的那一块白玉。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娘亲为了莫飞飞可以抛弃一切,可是莫飞飞却负了她,另娶了旁人。
这句诗不过一句大大的笑话,一个莫飞飞蒙蔽他娘亲的恶毒谎言。
哥哥的死,他沦入是夜的绝境,都是莫飞飞的负心薄幸造成。娘亲恨他有理,他恨他,更有理。
他在那一夜对着凄冷的月色起誓,他这一生,倘若未来还能爱上一个女人,那么一定就只有那一个女人,至死不渝。
莫云荪终究是莫飞飞的儿子,他不能杀。
可是这一口气,必须出。总有一日,他要堂堂正正代替哥哥站在这世间,让这莫家的所有人,低下头颅,为他的哥哥忏悔。
翌日,他见到了莫飞飞。
莫飞飞抱了他一整夜。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伏着,看不到莫飞飞的脸,却知道他落了泪。
莫飞飞三天三夜未合眼,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让他渡过了这一场险。
莫飞飞果然还是喜欢哥哥的。
也难怪他曾想让哥哥做公子袭爵。然而这份偏爱,却为哥哥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一份父爱他本该感动,可他实在太恨他。
背上纹身无法完全遮掩,他知道莫飞飞已经看出来他是凤还楼的人。
只是凤还楼近些年捕捉了不少人质,甚至将合适者训练成自养杀手,他并非没有解释的理由。
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他知道言多必失。莫飞飞问及他可知娘亲人在何处,他但摇头。
莫飞飞教给了他灵枢针法。
“灵枢针法虽然可以助你接续经脉,恢复如常,然而双腿要能下地行走,恐怕需要七八年之久。”
“我本该带你在身边,可是身为军将,不得不守军规。我会让你住进一刹海湖心苑,名为思过,实为养伤,避免和府中人的接触。一刹海外布有白沙阵,我会以保护水源和防患寻刀者的理由派驻京军,以防凤还楼的人前来追杀你。”
“我知道你恨萧家人。我亦恨。只是……莫家数百年基业,家大族大,我身为长子,许多事情,想做,而不能做;不想做,却必须去做。萧家根深叶茂,时下些微动摇不得。我不能为你母亲正名,亦无法让萧氏受惩,是我莫世靖无能,对不住你母子——合该我这一生孑然。”
“过去的事情,纵然悔恨再多,也无法挽回。但我想许你一个未来。”
“七年之后,我会回来,接你出湖。”
他觉得可笑。
他的未来,不需要莫飞飞来许。
就算他有未来,可他娘亲呢?
娘亲所失去的,莫飞飞永远也弥补不回来。
随后刘徽化身老酒鬼,也混了进来。
他原本不想随刘徽入内库,可是他现在想了。
莫陌不应该依赖靖国府而活。他要在七年之后,莫飞飞如约回来接他之前,自己一步一步走出靖国府。
苦研医术,唯求身体能够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