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的钟声响彻山际，群鸟四散的刹那，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起。
宁婴心口骤然紧缩，车子随着小羽毛的指示，一阵急刹车直接停在一块晒谷场上。
她根本来不及看一眼前方不远处的四五辆警车，飞奔向小镇西南侧的祠堂，心中无端地涌起一阵不安。
【主人…………别去了。】小羽毛忽地出声。
宁婴心口蓦地一滞，恍若未闻地继续向前，小羽毛的声音犹未停下。
【主人，别去了…………贝贝没事。】
宁婴脚步一顿，她张了张口，明明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浑身的肌肉却像不受控制地颤抖。
前方就是大门半敞的祠堂，宁婴终是从喉咙里吐出一句：“救封狄。”
【主人…………】
“救他!!”
小羽毛叹了声气，认命地拿出所剩无几的灵魂珠，仍不死心道。
【主人，封狄的气运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强行吊命也维持不了多久。】
宁婴推开祠堂的大门，入目竟是满室的血色。
地上躺着数具尸体，五六名警察坐倒在地上，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宁婴表情麻木地走过这些人，仿佛没看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一步又一步的靠近最里侧。
那个她从一个婴孩一点点哺喂长大的孩子，浑身是血的跪坐在地上，他的身侧躺着气息渐无的男人。
宁婴艰难地松开紧咬的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贝贝……妈妈来了。”
双目空洞无神的孩子茫茫然抬头，在看清来人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徒然爆发出一阵哭声，君贝贝仿佛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一般，撑着手想要爬起身，又一次摔倒在地，哭喊：“妈妈……爸爸……我要爸爸……”
这一幕和过去四年里何其相似，越是长大他做噩梦的次数越多，就好似她刚生下他的那天，听到封狄生命垂危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主人，灵魂珠坚持不了多久。】
宁婴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她俯身将君贝贝从溢满鲜血的地上抱起来，替他擦了擦沾染鲜血的脸颊，声音轻柔道：“睡一觉吧。”
随着她的声音，君贝贝缓缓闭上眼，睡倒在她怀里。
宁婴抱着人，将他交给垂首默立在一旁的警察，低声说了一句：“麻烦帮我照顾一下孩子。”
警察无声地点了点头，目光在看向地上的封狄时停顿了一下，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您陪封局走最后一程吧。”
宁婴没有点头，轻闭了一下眸，转过身，跪坐在封狄面前，动作轻柔地将他半扶起身，靠在自己怀里。
怀中的男人缓缓睁开眼，俊朗的眉轻轻蹙着，嘴里却说出一句：“不是让你在警局等我吗?”
说完，他忽然弯了一下唇，仿佛是才想起来自己不可能再回到警局。
宁婴低垂着眼帘，细细打量了他片刻，声音有些缥缈：“封狄，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在那晚之前?”或者说，在其他时空之中。
男人的睫毛很长，听到她的问题，轻轻颤动了两下，否认：“没有，如果在那之前我们见过的话，也许你嫁的人就是我了。”
宁婴沉默。
同样的愿望许两次，第二次的效用固然比前一次弱，却不可能救不回眼前这个人，除非他的灵魂受到了更强的召唤。
如果是普通的灵魂，小羽毛不可能查不出他的记忆是不是觉醒，除非他也是和她一样受到祈愿者的召唤而来的清愿者。
显然。
眼前这个人并不是。
如果是清愿者，他也太弱了。
第89章 都市卡6.14
以我吻封唇(十四)
不论他到底是谁，此刻的宁婴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些，耳边听着小羽毛几近哀嚎的声音，说着只剩下五颗的灵魂珠，宁婴丝毫没有犹豫地取下了一颗塞进封狄手里。
她已经没办法挽留他的灵魂，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他一次看上去也许并不怎么有用的许愿机会。
只是灵魂珠刚碰触到封狄手心，淡紫色的琉璃晶体仿佛受到了病毒感染一般，变成了灵魂力枯竭的灰褐色，顷刻之间碎裂崩塌成粉末。
宁婴瞳孔微缩，眼中透着几丝不可置信。
封狄艰难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渐渐流失的灰褐色粉末，低哑着声，问：“这是什么?”
宁婴怔愕地对上他的眼眸，又一次拿出一颗灵魂珠，突兀地发问：“有什么愿望想实现的?”
封狄轻笑了一声，“想你嫁给我啊。”
他的话音刚落，才将将碰到手心的灵魂珠再一次碎裂。
宁婴强压下哽在喉间的声音，稳了稳情绪，问：“换一个，如果有下一世，你想做些什么事?”
“遇见你，娶你回家?”
又一次，灵魂珠化作粉末。
宁婴死死地盯着他，缓慢而又吃力地摇头，吐出一句：“换一个，不要许和我有关的愿望。”
“那就，希望贝贝能平安过完一辈子。”
随着他的声音，琉璃珠闪过一阵刺目的蓝紫色光芒。
奏效了。
不是灵魂珠的问题。
取出最后一个灵魂珠，宁婴对上封狄双眸，郑重地出声：“封狄，给你自己许个愿望，和我无关的愿望。”
如果是平常，封狄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一定会感到诧异愕然，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但在死亡弥留之际，那种冥冥之中似乎就应该如此的感觉越来越深。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下一秒，他就该离开了。
而在这一刹那，他仿佛记起了什么，眼中盛满星光，摊开手，接过灵魂珠的刹那，无声道：该回去了。
耀目的蓝紫色光芒从指缝间溢出，照亮了宁婴木然的脸庞，躺在她怀里的男人微微勾了勾唇，缓缓闭上眼，臂弯轻轻滑落。
生机散尽。
封狄的灵魂离开了。
宁婴能清晰地感觉到灵魂力量的抽离，随着他那句本不会被人听到的“该回去了”。
……
封狄的葬礼过后，宁婴带着君贝贝来到他所在的公墓。
先她们过来祭拜的刑警大队队长宋前，在看到宁婴母子后，停下了脚步，出声喊了一句：“嫂子，封局那天落了件东西在我车里，应该是买来想送你的。”
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宁婴伸出双手接过，宋前朝她微微点头，说了一句：“山上风大，嫂子你和贝贝也别待太久了。”
宋前离开后，君贝贝微微踮了踮脚，小声问：“妈咪，爸爸送了什么给你?”
宁婴望着手里的盒子，没有打开，而是默不作声地放进自己的包里，牵着孩子来到封狄墓前。
……
原以为那日之后，宁婴就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小羽毛，万万没料到，自家主人居然一脸冷漠地拒绝了他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