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晰走进祖辈的陵中,依旧是先四下里转悠了一圈。然后他便发现,这陵和他的、和奶奶的、和大伯的都很不一样。这里的格局很奇怪,向九方排在一起的方方正正的院子,纵横都是三个,既不像紫宸殿、也不像长秋宫。
“这是九格院。”悉尼边往他嘴里掖了块花生酥便道,“就在紫宸殿侧后面,我册封皇后之前在那里住了很多年。后来修建陵寝时,我们觉得修成这样比较有趣,就这样修了。”
说罢她又蹙了蹙眉:“我去年还回宫里看过,九格院没拆啊,你怎么不知道?”
“唔……”元晰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匆匆吞下去,道,“是没拆,但是平日里不让人进,维持着您在世时的样子。”
“真可惜。”悉尼一叹,“我不需要他们这样表达哀思啊,那地方可好了,住着舒服。”
说着她突然朝元晰身后斥道:“放下!当着元晰的面,你别为老不尊啊!”
元晰扭过头,看到一只大狮子垂头丧气地把刚偷来的肉丸丢到了地上,然后委委屈屈地用双爪抱住了脑袋。
“这是……鱼香?”元晰又一次满脸惊诧。
悉尼点点头,他又道:“它怎么也没去投胎?”
“它不愿意。”悉尼啧嘴,“而且它还赌气。因为它的寿命没有我们长,比我们离世早,独自在这里等了我们很多年。你太太太太太太爷爷过来的时候,哄了它很多天,后来……”
“说到这里就可以了!”谢昭突然插话。
但悉尼阴恻恻地斜眼睃着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等到我过来的时候,哄了他们两个很多天!”
这两个幼稚鬼!
尤其是谢昭,好歹也是一代帝王,竟然跟个狮子学赌气!
寿命长是她的错吗?她还比他小了八岁呢!这事儿能怪她?!
他竟然还拉着陆勇(第一代忠王)和卫忱(她的干哥哥)一起排挤她——他们三个可都比她大七八岁!!!
悉尼一回想这个就来气,于是过了半晌,几人便见她铁青着脸把元晰一抱,到旁边的墓室里跟元晰玩去了。
“……悉尼!”谢昭头疼地扶住了额头,“这回是你自己提的啊!我又没惹你!”
悉尼没有理他。
谢昭一声长叹。
但元晰暂且离开,对谢迎而言倒是正好。他从怀中摸出一页纸递给谢昭:“奶奶想请您挡一下这个人。”
“什么人?”谢昭随手接过来看,展开纸顿时神色复杂,“……这不是你弟弟吗?”
“也是本朝第一位废太子。”谢迎有点窘迫地道,“他实在混蛋了些,把我父亲气得不轻。元晰的死也跟他有关,奶奶觉得不要让他再接近元晰为宜。”
“他也死了?”谢昭锁眉,谢迎点点头:“前天刚死,没入皇陵,草葬在了洛安城外。”
“草葬啊……”谢昭不禁慨叹,“他到底是干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娈童那个是他吗?”
“不不不,那不是的!那个叫谢连,还没死!”谢迎赶忙解释。
不过谢昭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一群不肖子孙。你放心吧,我决不让他见到元晰,若我见到他,就亲手把他打去投胎!”
于是当日一道用膳的时候,元晰听说了太太太太太太爷爷的神力是可以布结界,把不愿见到的人(念作鬼)隔绝在外,可太太太太太太死活不肯给他演示。
离开世宗陵后,谢迎又带他去见了世宗的养女平安公主、世宗的儿子仁宗,顺便到附近的阴间官衙给他办妥了户籍。
这一整天,元晰都超开心。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无所顾忌地似乎玩了过,偶尔放松一下,也还是要想着还有多少书没有读。
当晚回去的时候,他累到了哈欠连天,带着笑就睡了过去。
梅氏坐在他床边看了看他,唏嘘道:“太可怜了,他在世时活得真不容易。”
“是啊。”谢迎也一叹,“希望他日后再没有什么心事,好好在这里过些年。”
但几天后,元晰的“心事”就来了——他的父亲谢远来了。
他的状态不太对,整个人浑浑噩噩。撞上了世宗为他布的结界,也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反倒张狂得伸手就要去撕结界。
这反常的状况惊动了山脉中安葬的数字谢氏帝王,众人一齐奔去,想将谢远挡住。
接着他们发现,他似有化为恶灵的迹象。
“他们杀了我!”谢远执拗地一再念着这句话,“他们杀了我……他们把我扔在外面!”
“你一出生他们就该掐死你!”对始末较为了解的世宗冲过去就给了谢远一记猛拳,谢远重重跌在地上,但好像也并不在意,双目无神地爬起来就阴森地又看向了世宗。
世宗还要再打,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住。
“孙子?孙子你冷静点!”左边的喊道,右边地则说:“爷爷,爷爷!现在揍他恐怕不管用!”
即将转成恶灵的人,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否则会加速他变成恶灵的速度,到时能不能打过他就不一定了。
人的魂魄若在阴间被恶灵弄死,那是会魂飞魄散的。而一个恶灵疯狂起来,一夜间屠戮几百人也不费吹灰之力。
谢昭深深地吸了口气:“找他哥来!”
很快,谢迎就被他神行千里的母亲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