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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_耳东兔子【完结】(69)

  杂杂缩在墙角,木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刚刚煽动镇民情绪的始作俑者是他父亲,他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暴乱分子,他最恨就是这些当兵的,总认为国家政府要加害于他。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么做。他一直觉得,这个镇上的男人都有些病态。

  杂杂甚至内心有些阴暗地想。

  你们闹吧,闹得越混乱越好,最好全都死了!这样就没人打他和他母亲了。

  最好自相残杀,打得脑浆迸射,血花飞溅,兴许还能打下一只眼珠来,滚落到他的脚下,然后被他一脚狠狠的碾碎。

  杂杂只要一想到平日里那只阴骛的眼珠子踩碎,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紧绷,脸上竟抑制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发现母亲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浪推到了父亲身边,可怜兮兮地扒拉着父亲的大腿,跟平日里求他别打她了那样,哭着求他别再闹了。

  男人干仗干得面红耳赤,根本听不进,狠狠一脚踹在她胸口,直接将她踹翻在地上,被身后几个大叔连踩了几脚,脸上都是血。杂杂这才回过神来,马上从角落里站起来想要挤进去把母亲扶起来,却发现自己力气完全不及他们,怎么挤也挤不进去,他流着泪大喊救命。

  可所有人都陷入了械斗的高潮里,没有人注意到他这小小的角落。

  这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

  很纤细,像是女人的手,杂杂蓦然抬头,看见一张漂亮的脸,眼睛干净,是这镇上女人没有的清澈,甚至觉得有些熟悉,很快回想起来,是那天跟陆哥一起来吃早饭的姐姐。

  陆怀征比于好更快一步把杂杂早餐的老板娘从地上扶起来。

  邵峰就跟在身后。

  陆怀征把人交给邵峰,问老板娘,“杂杂呢?”

  老板娘往后一指。

  杂杂站在人群的最后,被几个义愤填膺的大汉挤在中间,陆怀征绕过大礼堂的后门,把杂杂从后面带了过来,一并把人交给了邵峰,“你带他们俩去上药。”

  场面紧张,邵峰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表情凝重一点头,对母子俩说:“你们跟我来。”

  背后是人们如脱了疆的猛兽一般丧失了理智,一队的人顶在最前面,陈瑞吴和平小班长等人都气得脸色通红,处理过这么多紧急事件,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地在这种时刻居然伸手要钱。

  他们没日没夜排雷就为了这么一帮没良心“废物”!

  可领导说了,不能说,说了恐怕是更乱。

  眼见这“讨钱”声浪的热潮要掀翻这礼堂的屋顶时。

  “砰——”

  朝天一声巨响。

  是枪响。

  陈瑞跟吴和平回头,看见孙凯极其不耐烦地朝天开了一枪后,把枪插回腰部,爆喝一声:“干什么你们!”

  而就在这时,大礼堂先是窸窸窣窣安静下来,不知又是被谁带头吼了一句,“当兵的要杀人啦!”

  人群莫名又开始躁动起来,男人们叫嚣着要冲破陈瑞几个用枪拦着的人墙,甚至有人趁机去踢打陈瑞他们,吴和平脸都被挠破了。

  可仍是纹丝不动地牢牢堵在礼堂的入口处,任凭拳脚砸在脸上,如青山一般巍然不动立着。

  因为队长说过,只要他们还是中国人,就不能还手。

  尽管心里酸,觉得不甘,可心中仍是秉持他们那把神剑,不对自己人动手,尽管辱骂声,嘶吼声,不堪入目,场面激烈,一度陷入混乱。

  陆怀征在枪响的瞬间下意识捂住于好的耳朵,侧过身,将那些狰狞的面目全被他挡在身后。

  于好只觉一只手掌在自己的耳侧,四指压在自己的后脑上,那手微微收紧了些,耳边的声音微沉却很克制:“不是让你留在队里吗?出来做什么。”

  如果不出来,她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今天是面对这样的境地。

  永远都不知道,陈瑞他们这样用自己的身躯挡着这些人去送死。

  如果将来这些人知道真相。

  他们会醒悟,忏悔么?

  不会。

  那么陆怀征陈瑞他们如此又值得么?

  于好眼眶泛热,强忍着泪,仰头看着陆怀征说:“我有新线索。”

  他点头,“等我下。”

  然后拔了枪,直接拨开前方的陈瑞和吴和平,黑洞洞的枪口顶上杂杂父亲的脑袋,扣动了扳机,于好心惊胆颤地捂着嘴,吓得蓄在眼眶里的热泪竟滚了下来。

  就听见陆怀征对那男人说:“你现在带着你的人先冷静下来,九点之后我们会跟解释这件事情的原委,真要打仗,你们这小破镇吃得消几个炸弹?我是整件事的负责人,等事情结束,你可以跟最高军区投诉我,但如果你再闹下去,我不介意采取极端手段。”

  说白了这帮好吃懒做的男人,就是吃准了陈瑞和吴和平几个不还手。

  杂杂父亲顶着枪口,死死瞪着翻着眼皮瞪着陆怀征。

  陆怀征举着枪,抬手看了眼手表。

  “离九点还有十分钟,我没时间跟你耗,你要是还要闹,那我就采取极端手段了。”

  “等事件结束,我会跟最高军区投诉你,你给我等着!”

  男人发出不甘的低吼,咬着牙说。

  礼堂终于静下来。

  陆怀征收了枪,吩咐孙凯让二队的人进来换下陈瑞几个,便转身去找于好。

  姑娘显然是吓住了。

  他把人带到礼堂外面的草地上,低着头,小声地叫她名字,“于好。”

  于好回神,忙搓了搓眼睛。

  “我没事,只是有点……”

  紧张。

  陆怀征笑笑,忽然想起上回在空疗院她的授课内容,说人在紧张时,会用手轻轻搓后颈,增加颈椎的血液流速以释放压力。

  他效法。

  手搭上于好的后颈时,姑娘缩了下。

  就听她说:“那个男人是本地人。”

  陆怀征一愣。

  “你确定?”

  于好重重点头。

  “我确定他是本地人,他应该是从小在这个镇上生活,五岁之前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离开这个镇子。”

  “怎么发现的?”

  “我回去想了很多遍,我始终觉得有疑点,他为什么要选一个陌生的镇子,我那天在审问他时,被我忽略了一个细节,我说他不是本地人的时候,他当时露出了一种得意洋洋的状态,我以为只是他一惯的表现,可我总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正如他身上的彩绘和胡子一样,都是假的。”

  陆怀征出了门之后。

  于好在宿舍跟赵师姐无意间讨论起很久前的一个案子,罪犯为了摆脱自己的作案嫌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用跟平日里自己相反的思维模式去生活。

  就那瞬间,她忽然明白自己之前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来自哪里了。

  于是她闭着眼在脑海里又重新过了一遍昨天审讯时的场景,忽然想到昨天她唯一一个遗漏的细节,便是她当时笃定地说他不是本地人时,他抖动脚尖刻意露出的那种得意感,是故意给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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