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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_沧月【完结】(13)

  棺木内,女子的手狂乱的抓着棺盖和四壁,手上鲜血淋漓。空气渐渐减少,因为窒息,胸口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着心肺,她的手指抓破了自己的肌肤——

  忽然间,她的手触碰到了放在怀中贴身小衣内的什么物件。

  ——锦盒。那个神秘少女送给她的锦盒!

  黑暗中,女子大口的喘息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握住了锦盒中的东西——

  一把长不盈尺的匕首,在黑暗中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那是你的护身符。”那个白衣少女说。

  ******

  清理好了最后一间房子,颜俊卿看着空荡荡的邀月别院叹了口气——终于,一切都过去了。连他们平日私会的别院都卖出去了,这一场闹得人人皆知的风流韵事,也总算是尘埃落定。

  想起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他不由觉得有些委屈:不是说风尘里无真心么?自己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叫真的女子呢?色艺冠绝京师的舞伎竟然为他作出这般事情来,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想想,这泼天的艳福,是他愿意的么?

  起码,父母这边就无法交代,方正严谨的父亲得知他出入烟花场所,就用家法狠狠教训过他,哪里能容他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还有那门自小就定的亲事……未过门的妻子是周侍郎的女儿——这等好姻缘,他又如何能错过?

  何况,看见心月那张可怕的脸,他就怎么也无法再忍受下去。

  她难道不知,自己爱的就是那样的花容月貌、轻歌曼舞么?如今这样的她,又怎么能让人再对她看上一眼,更罔论一辈子?至于那些盟誓……风月场里的话,哪一句能当真?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吧?

  想到这里,书生的心中陡然也是一冷。再想起那三尺黄土下的红颜如今又该如何,他生生打了个冷颤。然后忙不迭地安慰自己:应该……应该没事了,他买的是上好的花梨木棺材,棺盖足有两寸厚,亲眼监督着工匠钉了两遍钉子。

  便是一个青壮男子,赤手空拳的也无法从那样坚固的盒子里破壁而出呢。没有事了……他不用再担心什么,以后照样的娶妻、生子、做官……一床锦被便掩了今日的风流。反正棺木中活人的事情,除了他自己,再也无第二个人知晓。

  这一场少年糊涂的孽债,就让它这样静默的腐烂在地底下吧。

  白杨做柱红粉成灰,那样绝世的舞衣,也只能在地底下悄然化作白骨支离。

  颜俊卿看着空荡荡的别院,叹了口气,将以往楼心月穿过的几件七彩舞衣收了,揉成一团扔给贴身的小厮墨烟:“东西都收好了罢?这些衣服都拿出去找个地方烧了……楼姑娘的东西,一件都不要留下来。”

  墨烟伶俐,今日却也会错了意,以为少爷心情抑郁,翻看了一堆衣服,见没了一件楼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的,还巴巴的问了一声:“那件真珠衫少爷留作念心儿了?其他的奴才拿去烧了。”

  “真珠衫?不在那里头么?”颜俊卿有些奇怪,然而大堆的衣服也懒得再理,便挥挥手打发小厮出门去——反正这里全部东西他都不打算留了。

  ******

  墨烟出去后,他对着空空的别院,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起来……

  都一年了吧?这里,曾经有过多少旖旎的风光?枕畔鬓云的盟誓,推窗看月的静谧,花间小酌的笑语……每一日晚上就寝前,心月都要穿上最喜欢的舞衣,为他单独歌舞。

  那样绝世的舞姿……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然而到了如今,都只能成为记忆中的碎片了。

  颜俊卿也有些黯然神伤——其实他也不想如此……最好是能和她歌舞欢洽终老,不谈婚论嫁——然而,他终究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作到反抗父亲和家族,放弃功名利禄。

  ——他唯一能有勇气做的,就是将那口棺材钉死、再钉死!

  书生的手缓缓握紧,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眼中蓦然有了凶狠的表情。已经是半夜了——来这个别院收拾东西,也是要避了人的耳目。临安城里,大家都议论着这出风流剧中的男子,但是却只知道他姓颜而已……

  从一开始他就留了心,没有将真名字告诉她和那些青楼混迹的人们。俊卿只是他自己取得名字……俊卿,俊卿……多少次听到心月那样迷醉的唤,然而他每次都要一怔,才能反应过来叫得是自己。

  多傻的女子啊……只是她一个人喝醉了,偏要拉着他一起作傻事么?

  ******

  夜里,窗外是飒飒的风雨声——初夏的江南就是如此多雨,颜俊卿无谓的又有些感怀,忽然想吟一首诗出来。然而,不等他想出第一句,忽然听到了风里隐约的歌声——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女子凄婉的歌声,就在风雨中缥缈回荡,唱的,居然是李义山那首《无题》。

  听着那歌声,颜俊卿的手猛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那声音……那声音!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熟悉的歌声,不知从何而来,盈满了这个空荡荡的、下着雨的别院。

  是她……是她!

  书生的脸色蓦然惨白,颤抖着手,猛的退开房间的门,逃也似的逃到了廊上,准备往大门外奔去。

  然而,一到廊上,他的脚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定住了,眼睛盯着前方——

  廊上幽暗的灯火下,一个轻盈绰约的女子,穿着那件真珠衫,挥舞长袖,在廊道上轻歌曼舞,身形曼妙不可方物……在歌舞的女子一挥袖、一回首之间,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女子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疤……

  “俊卿,我回来看你了。”在歌舞的间隙里,她微微笑着,对他说。

  颜俊卿看见她伸过来的手——春葱也似的十指鲜血淋漓,似乎因为抓刨什么东西而变成那样。女子微笑着:“俊卿,我等了你很久,不见你来……你为什么不来呢?”

  “——鬼、鬼啊!”心胆俱裂,书生的脸化成了青色,眸子因为恐惧而碎裂。然后,踉踉跄跄的沿着廊道奔逃,然而脚下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走了几步便瘫倒在地上。

  “唉……”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女子反而微微叹口气笑了起来,眼眸深处有雪亮的光芒,“俊卿,不是说好了生同衾死同穴么?……我很爱很爱你,你知道么?”

  “知、知道。”颤栗着,在地上一寸寸往后挪动,颜俊卿连连点头。

  “你不知道。”女子蓦然收敛了笑容,淡淡道,“你根本不知道!”她笑出了声音,忽地抬手、举袖、旋舞,继续将那首《无题》歌唱了下去: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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