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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神之右手_沧月【完结】(11)

  "你看。"怀仞放下了手,金色的眸子里闪着光,回身看着九重门内庭院里伫立的对面巨大雕像。那雕像是如此之巨大,在九重门外回头看去、依然在最中心的地方俯瞰四方。

  那是一座巨大的白玉雕成的神像——一对面容相似的神背向坐在蟠龙围绕的玉台上,外貌都是最盛年的男女——那便是传说中从开辟天地的天神体内分裂出的孪生兄妹:创世神和破坏神。

  女身神态安详、垂目举手,平举的右手心里有一处六芒星的印痕,其中悄然绽出一朵金色的莲花,象征着握有创世之源;男身扬眉怒目,左手持辟天长剑,拔剑出鞘,凌空欲劈,剑身上鲜血滴滴坠落,暗喻毁灭的力量。

  蟠龙缠绕在莲台上,吞吐着青色的宝珠。

  那便是云荒亘古以来流传的故事——神之右手,魔之左手。海皇。浮于海上的云荒,四围都是龙神的领土,而大陆上、孪生的兄妹司掌着创造和毁灭的两种力量,平衡着天地、繁衍着万物,让这片土地上枯荣代代流转不熄。

  作为云荒最高贵和神秘的所在,离天宫内的神像也是巨大而奢华的,几乎倾尽了天地间的珍宝来修饰——创世神黑瞳用最珍贵的黑曜石镶嵌,据说是从碧落海最深处六万四千尺的深渊中打捞上来,琢磨而成。

  无论子民们从哪个角度仰望,都觉得神袛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深远得看不到底。

  怀仞站在巨大的神像下静静凝望那美丽庄严的面容,一时间居然无法移开脚步。

  那一瞬间,因为额心封印破解而复苏的前世记忆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同样复苏了过来——多少年前,御风皇帝也曾站在这里仰望着神袛吧?

  日月从慕士塔格背后升起、又从空寂之山落下,那个孤独的帝王一直站在这里凝望着高高在上的神像,从英年风发直至垂垂老矣。

  那个瞬间,陡然有什么深切的刺痛一直钻到了心底,剑士几乎要跪倒在天地之间——俯瞰的狂妄,仰望的景慕,偏激的执迷,狂热的爱恋,以及最后那样深沉的绝望……前世今生的记忆如同洪水汹涌而来,几乎将他的击溃。

  "前辈?"玄锋一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感觉到了怀仞的反常,小心翼翼。

  金甲的剑士忽然间从胸臆里长长吐出一声叹息,转过身去:"走吧。"

  "嗯。"黑衣少年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幽国的英雄,又看看神像,忽然道,"真奇怪——神居然不是这样的美丽女子?我刚看到那个孩子的模样,真的吓了一跳呢。"

  "……"怀仞再度停住脚步,回望那座神像——迎上他的,依然是纯黑的看不到底的目光。然而那样的面容却是绝伦的,有着天地间最美的一切的光辉——如果,神回复到力量最强盛的时候,形貌便是如此么?

  然而孪生兄妹彼此消长,创世神如若力量增强,破坏神如何还能维持这样英俊青年的外表?——那是可能并存的么?

  "当然可以。"忽然间,某个声音轻轻回答,居然是从神像嘴里吐出。

  那个巨大的玉石雕像目光流转,看着怀仞,白玉雕刻的面容上忽然有了微笑。

  "怀仞,你知道这个天地是平衡的——然而,最繁华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呢?"创世神的力量透过九重门,通过雕像之口回答着即将远行的剑士:"不,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我的强大而哥哥就必须衰微——那将是一个稳定而旺盛的均衡。更迅速的创造,更迅速的消亡,天地间一切始终维持在极大丰富、却不过剩的层面上。到了那个时候,我和哥哥的力量便能同时达到最强的平衡。"

  "神。"虽然有五十年的相伴,怀仞依旧有些迷惘地看向神袛,"我不明白。"

  黑曜石雕刻的眼睛微微垂落,注视着金甲剑士,神像唇角绽出一个微笑:"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平天下,养百姓,致太平,戒奢靡——这些,等你坐到了王座上再说吧。"

  雕像的手缓缓抬起,指向西方尽头,手指上那枚的银色的戒指奕奕生辉:"快去吧。我哥哥在等你,你的族人在等你——你的敌人也在等你。"

  "是。"最后对着神袛行了一礼,怀仞头也不回地握剑而出。

  5-冰封祭坛-

  怀仞握剑离去,九重门后的深宫里,又回复到了一贯的宁静。

  在空白一片的庭院里,女童一个人坐在玉座上,静静面对着那一盘残局。上面,一个个虚幻的棋子犹如水晶般闪烁,可对弈的人却已经不在。

  "怀仞。"小手拈起那枚"王",漆黑的瞳子注视了片刻,忽然间有轻微的叹息从神嘴里吐出。叫出那个名字的刹那,想起的却是数百年前那个帝王——人都说天意难测。然而对神来说,人的心、却同样也是难以把握。

  就如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料到、御风作为一个凡人,居然敢作出这样渎神的疯狂举动。而三百年后临别那一刻,通过玉像的眼睛注视远行的剑士、那个瞬间她在这个幽国人眼里捕捉到了和百年前同样的情绪。如今,怀仞一去千里……又会作出什么样的事呢?

  神在瞬间移动到了神像侧面,悬浮在空中,静静注视冰国人三百年前雕琢的这座神像。

  那样美丽的面容……几乎极尽人世所能想象,将所有丽色赋予了这个女神。这就是人想象中神袛的模样?其实,世人不知道,神,其实是没有外形的一种存在。

  创世神漆黑的瞳子里,陡然有微弱的笑意,转过眼睛,看着另一面的孪生兄弟:同样白玉雕琢的面容,除了眉目间弥漫的杀气、容貌是及其相似的,只是不同于妹妹纯黑的瞳子——哥哥那一对眼睛,却是金色的。

  宛如幽国人所拥有的金色眸子。

  怀仞,甚至那个莽撞的少年刺客,都有着这样的眼睛。

  "哥哥。"神在虚空中伸出手来,轻轻触摸孪生兄弟冰冷的面颊,低低呼唤——宇宙洪荒以来,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存,从未片刻分离。然而这三百年,被分开禁锢在两处,不知道被哥哥如今衰弱到了什么样子——或许,真的萎缩到连"实体"都无法维持了吧?

  怀仞……怀仞会不会如御风一样,趁机进一步伤害破坏神?或许他会守住对自己的诺言,然而那些遗民和冰国人,那些视哥哥为灾祸之源的凡人,会不会一时短见、再度犯下如此可笑和巨大的错误?

  人心是那样难以猜测。

  "嚓"。轻轻一声响,掌心那枚虚幻的"王",在神的手心片片碎裂、消失无踪。

  -

  西方尽头,空寂之山的皑皑积雪中,有鲜血如梅花绽放,泼洒得四处都是。

  靴子踩踏在结了冰的血上。怀仞低头看了看雪上到处散落的残碎尸体,蹙眉。

  那些尸体,一大半是各色服饰的遗民青年,间或有盔甲鲜明的冰国战士和锦衣玉袍的术士。他脚下踩住的、就是一袭饰有旋风图案的黑袍断袖,里面苍老的手已经变成了青紫色。似乎是被极其凌厉的剑法一切而下,断口处居然平滑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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