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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织梦者_沧月【完结】(37)

  那个同样沉没于海下的大陆……已经和他一样死去的大陆。

  “你要看我的世界么?”看着少女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饕餮轻轻叹了口气,“织梦者啊……身为一个凡人、却对宇宙洪荒有着不相称的好奇心。你真的愿意知道我的世界?知道神魔和凡世的边界、知道那些梦碎和梦醒?”

  “嗯。”艾美用力点头,将手中的复习资料扔到了一边,看着银发的邪魔,“我想知道。”

  饕餮微笑起来了:“那么,你跟我来吧。”

  萧音隐约听到大门旁有人在说话,然而她的眼里却只有玄武岩上辟邪留下的那些字句。她的手掌抵着冰冷的玻璃护罩,吃力的辨认着云荒上古的象形文字。那样的……那样的句子。辟邪,你从未曾对我说过。

  在带上古玉的刹那、所有尘封的记忆全部苏醒了——包括她在过去十年中、因为精神崩溃而失忆的那些片断。

  她终于记起了最后一夜、六点到十一点中间,她忘记掉的是什么。

  她忘记了自己曾爱过神……在生死交错的那一瞬间、她无法逆转自己的感情。

  因为对于刹那间涌现的超越界限的感情感到恐惧,她的大脑自动的将那一段记忆遗忘。而辟邪也没有再告诉她,她就这样穿过了时空、带着崭新的不真实的记忆,在人世里重生。她“生前”曾多次对他说:她不要逆了天意,她要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哪怕凡人生命在神袛看来不过一眨眼,她也要平静安稳地过完那个眨眼的功夫。

  所以,他就如她所愿、永远从她生命里消失,给了她最平静安逸的生活。

  再也没有云荒,再也没有神袛,再也没有辟邪……她也不再是那一纸能惊天下、以个人之力延续整个大陆的沉音。织出的梦之华衣已经破碎,她跌落在尘世里,安逸地生活,安静地开花结果。一切,都如了她以前的意。

  然而,命运不是那样的。我们不曾认识的命运、它隐藏在水面以下,像深海中的鱼。

  那样怯懦苟安的要求,真的是她心里所希望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希望的、她为何时刻心中有着一种“缺失”的感觉?如果能回到十年前,她一定会满足于目前这样事事顺利的环境;可是,不行。曾经是织梦者的她,即使忘记了中间的过程,可现在那一颗心、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十年来,她看过多少世事变迁、兴亡成败……她再也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八岁的时候,为了一只香奈尔的包包就愉快地出卖了十年青春和创造力。

  这个世界是不完整的,因为梦的另一半被遗失了。她多少夜曾在午夜惊醒,觉得自己生活的这个城市和摩天大楼、才是另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她的渴望、她的梦想、她曾经自由飞翔的天空和羽翼,心灵的舒展和自由,都无法在这个灰沉冰冷的现实里继续。

  她想她是错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将对那个深爱她的神袛说:我的生命不过一瞬,那么,我就只爱你那一瞬。她必不再恐惧什么时空和力量的界限。

  多少往事就如同潮水一样在心中汹涌来去,她只觉一种刺心的长痛、却喑哑无声。

  “沉音,沉音,不要哭啊……”忽然间,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道,“我曾答应你、要让你回到人世后的人生永远安逸平静。可以我之力,竟依然不能让你一生欢愉。”

  是谁?是谁再说话?……这般熟悉的声音。

  萧音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头顶上神袛的白玉雕像忽然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凝视着她,带着熟悉莫名的沉静温和,开口安慰她。她猛然惊呼出来:“辟邪!”

  不顾旁边那一块“珍贵文物、请勿触摸”的标牌,她纵身扑过去抱住了石雕。

  旭日初升的时候,萧音急匆匆地赶在上班的路上。

  朝阳照在身上,温暖和煦,她在五色天光中眯起了眼睛,因为佩戴着古玉,她看到了无数以前看不到的神奇景象:天地之间,流荡着晶莹的光芒——那是无数小小的圆形东西在翻腾,飘荡。那些小东西有着人的眼睛和嘴,却没手脚,吞吐着云雾。她觉得可爱,伸出手去,然而光线微微一转,那些小人忽然如气泡般一个个迸裂、消失。

  “辟邪,那是什么?”萧音诧异地问。

  “那些也是神灵。”现出真身赶路的神袛静静地回答,“是最低一级的精灵,它们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吞入浊气、吐出新的生命力,维持着天地的平衡。”

  “啊?我以为神都是你和饕餮那样子的。”萧音看着一个个飘荡的小人儿,诧异,“它们、它们一眨眼就死了!?”

  “它们生命短暂,即使在人类看来、也只是一眨眼。”风在耳边掠过,辟邪回答着她的疑问,“可短暂和永恒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

  那么,在辟邪眼里的她、是否和她眼里的那些蜉蝣精灵一样?萧音微微一笑,伸出手抱住了那只大狗的脖子,轻轻叹了口气。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幸福。

  “快些,快些!”伏在辟邪背上,看着脚下浮云不断掠过,萧音却是在抓狂,“我上班要迟到了!啊,完了,我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要被同事嘲笑的——你先送我回家!”

  她抓着辟邪的耳朵,将下颔抵在神兽顶心上,催促。

  辟邪加快了脚步,一纵千里,脚下浮云散开、繁华的大都市已经在眼前。

  摩天楼里,生活着蝼蚁般的忙忙碌碌的人类——或许,以后他就要寄居在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湮没入这样的尘世。或者当一个小贩,或者当一个公务员,或者当一个花匠。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没有了云荒,他还有沉音,还有沉音心中的梦和欢乐。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原本,守护着云荒,还是守护着一个凡人女子,并没有多少差别吧?只要他能感到充实和愉悦。

  -

  “该死的丫头,怎么转头人影都不见了?”吃完早饭的馆长在林立的文物展品中寻找了大半天,却看不到女儿的影子,纳闷,“难道一声不响就跑去上课了?也没见那个丫头这么用功呀!”

  忽然,馆长的眼睛被一件东西所吸引——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一眼看去,展厅中心的云荒神袛雕塑台基上,那一排排象形文字悄然改变了,隐约间他忽然看懂了上面镌刻着的奇形怪状的文字,长短纵横、那神袛塑像高台上刻着的、竟然是一首远古的诗歌:

  噫吁嚱!

  谁设纪元?

  宇宙洪荒几千年?

  蚕丛鱼凫可能诠?

  拂拭残碑当怆然!

  长路浩浩兮、泪湲湲!

  水滴石穿玄武岩,

  枯草长风猛悄然:

  时光恒透体,

  思如水绵延。

  万古云荒兮 老平原,

  煮干沧海兮 种桑田;

  黄沙漫漫生我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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