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凤鸣恨啊，怒啊，气啊，可是他能说什么?面对付昀开得强力嘲讽，他只能无言以对，明明一次次告诉自己要控制住好奇心，可该死的就是忍不住啊。再说这能怪他吗?他根本不了解北匈环境，问两句有错吗?
这样想着的褚恶少刻意忽略了自己问的问题有多么蠢的事实，不过经过他们这样一番插科打诨，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大家在林子里穿行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是漆黑如墨，抬起头，可以从光秃秃的枝干中看见繁星满天，温度也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寒风卷起山上沙土，呼啸而来，刮在人脸上生疼。
「不能再走了，马到了极限，人也到了极限，章建和清瑞也不行了。」顾清池看着身边这几个妇孺伤残，对付昀沉声道。
「再走两百步?成吗?就两百步，看见前面那块大白石头了没有?咱们就到那里扎营。」
付昀大声叫着，听得众人叹服不已，暗道泥马你哄鬼玩儿呢?大白石头?现在月亮都没出来，就靠着那点星光你能看见前面有一块大白石头?你是猫头鹰夜里能视物吗?
大概付昀也觉着自己这话有语病，连忙解释道：「我不骗你们，前面真的有一块大石头，虽然我看不到它究竟是什么颜色，但北匈这边很少有山，但凡有，山上多数是大白石，并不是我说谎骗你们。那个地方背风，树木稀少，还有几棵格外高大的树木，可以望风可以扎营，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了。顾清池，你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付昀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先前我就说了，咱们一切以他马首是瞻。」顾清池终于下定决心，看着沈明珠柔声道：「明珠，你走不动了吧?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也够你受了，来，我背你吧。」
「没事儿，扶我起来，我还能走。」瘫在地上的沈明珠咬牙抓住顾清池的手站起身：「不就是两百步吗?两千步我也不在话下。」
第三百章：改变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药香娘子也会吹牛。」付昀笑着咕哝了一句，见顾清池抓着沈明珠胳膊执意要背她，他便碰了碰对方道：「你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好不好?你背上沈娘子，自己心安，可你让那两个人怎么办?」他努努嘴冲章建和罗林的方向示意。
于是顾清池就明白了，放下胳膊对沈明珠歉然低声道：「没办法，明珠你就坚持一下吧。」
「我自然要坚持，婉娘都能坚持，难道我要你背?以后我还要不要做人了?」沈明珠白了顾清池一眼，回头看向婉娘和秋屏：「咱们再走两百步，成不?」
「娘子能走，我们就能走。」婉娘大概是听见了沈明珠的话，掘劲儿上来，想起曾经发誓从此后要靠自己赢得未来，想起那个曾经凌虐过自己的男人和现在对自己有情意的男人都在看着她，已经脱力的身体里竟猛然又滋生出一股力气，咬牙扶住章建便往前行，一面还关切问道：「你有没有事?这箭插在肉里一定很痛吧?」
「不算什么，我皮糙肉厚，这不过是个箭头插在里面，算个什么鸟事?」章建豪气干云地叫，话音未落忽然扯动了肩上箭伤，立刻疼得「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引来一片大笑声。
不管是连滚带爬还是艰难步行也好，反正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众人终于摸到了大石头那里。此时皓月东升，借着月光一看，别说，这块大石头还真是白色的，好家伙，足足比一张拔步床还要阔大，周围生着几棵银杏青松，有两三棵银杏格外高大，抬头望去，只觉着星星似乎是长在这树梢上的。
「付昀说的没错，这里还真可能是一块福地。」
顾清池喃喃说着，看向坐在大石头上直喘气的陆清瑞，关切问道：「你觉得如何?还能撑得住吗?」
「就算撑不住，也不会死在你面前。」陆清瑞冷哼一声，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不理他心目中狼心狗肺的大哥。
「这一次，多谢你了。」顾清池叹了口气，其他的事情解释也没有用，但这一次陆清瑞能够舍命去救沈明珠，他真是非常感激的，比起几个人几匹马去救人，当然是烧粮杀敌活命的机会更大。
陆清瑞哼了一声，没有接顾清池的言语，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觉着自己挺不可思议的，顾清池和沈明珠一直是他心目中最痛恨的两个人，当时怎么就会脑子发热去救人呢?
「好了，稍微歇一下，还能动的人用身上各种能用的工具，争取挖个地洞出来，不用太大，一人多高，能装下十几个人就行。」付昀爬上大石头向山下瞭望着，一面小声分派工作。
「一人多高，能装下十几个人的地洞，你还说不用太大?那太大是个什么概念?」褚凤鸣又忍不住抬杠，却听付昀冷漠道：「最理想的当然是两人多高，能够二十多人活动，但是你挖得到吗?」
「你…」
褚凤鸣这个气，却听顾清池沉声道：「行了，省点力气挖洞吧。」
「我可以挖洞，但我要知道为什么。」恶少脾气上来，褚凤鸣恶狠狠瞪着付昀，非要一个解释，哪怕这个解释还是要打在自己脸上。
「藏身，生火，吃饭，照顾伤员。」付昀头也不回地答，然后对顾清池道：「有几个鞑子摸上来了，我去解决掉，这里交给你了。」
「能行吗?让罗林看着，我和你一起去。」顾清池连忙要跟上，却听付昀嗤笑道：「拉倒吧，这样夜里你看得见人吗?还和我一起去，放心，这方面我是行家，鞑子除非不上山，上山必死，咱们最好给他们留下这个印象。」
付昀说完，便跳下大石头向山下去了，待他走远，褚凤鸣忍不住小声道：「这家伙该不会是逃了吧…」不等说完，感觉几道冷飕飕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就知道自己犯了众怒，连忙从身上解下短剑，小声咕哝道：「我就是说笑，不用当真，现在赶紧挖坑吧。」
罗林一瘸一拐地上前，从腰中抽出一个小铁铲般的东西，刷刷刷几下，就挖了一个小坑，效率简直甩褚凤鸣几条大街，只看得褚恶少双眼直放光，连声道：「这是你的兵器?快，咱们换换。」
「别闹，这是断路小队挖沟的工具，在这方面，罗林比你强千百倍。」
陆清瑞喘着粗气低叫，忽见一只手伸过来，抬头一看，虽然夜色黑，也能看出是沈明珠，只听她柔声道：「把这两颗消炎药吃了，等地洞挖好，咱们躲进去，我给你拔箭。」
陆清瑞想也不想就接过两颗药，一仰脖儿便吞了，沈明珠身上没有水囊，接过顾清池手里的递给他，陆清瑞犹豫了一下，才接了水囊，晃一晃苦笑道：「都结成冰了，行了，不忙着这会儿喝，不就是两颗药吗?我没那么娇贵。」
「清瑞真的变了，听说从前你在家里，吃一颗药丸还要就着一盘子蜜饯。」顾清池在旁边欣慰笑着，却听陆清瑞冷哼一声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在这天杀的战场上磨了大半年，我早忘了先前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顾清池苦笑，忽见陆清瑞低下头去，喃喃道：「不过，不管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总还是活着，还能吞药，虽然苦了点，可这滋味儿竟然还不错。有的人，却是连这个滋味都体会不到了。奶奶的，我明明答应过战争结束后，要在天香楼请他们吃喝玩乐三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