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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150)

  他此言一出,徐挽澜已经悟了过来。

  长此以往,周内侍自然不会如何,而这林间野鸟,若是被长期投喂,却会逐步丧失自行捕食的能力。便好似她,若是永远依靠别人来救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那么她的漫漫官途,迟早将是死路一条。

  周文棠的不救,或许也说明,他相信凭她的能力,能够应付过眼前难关。

  徐三薄唇微抿,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心上微有动容。她虽不知缘由,但她已隐隐感觉到,周内侍对她有心拉拢,有意扶植,而这恰好也合了她意。

  待到她与周文棠一同回了驿馆,唐玉藻果然还老实守在原处,嘴里头含着个麦芽糖人,腰间依旧系着她给的那荷囊。徐三心上落定,解了荷囊,掏出那鎏金虎符,摊在手心扫了两眼,便在驿馆里要了间房,安置唐玉藻歇下,自己则和周文棠一同坐上车马,赴往宫苑。

  驿馆里那跑堂的小娘子收了银子,坐在架上赶车,而徐挽澜坐在车中,正欲开口,问他今日为何不在宫中,而在城中别院,哪知周文棠却淡淡问道:“这车子是金国人的?”

  徐三挑起眉来,好奇问道:“中贵人如何看出来的?”

  周内侍看了她一眼,缓声说道:“车前印有金漆图腾,我若不曾记错,该是蒲察一姓的氏族图腾。你在燕乐,和金人打过交道?”

  是了,若是崔钿所言不虚,这周文棠早年该是在北方带过兵的。他在燕乐待过多年,对金人多有了解,也并不奇怪。

  徐三垂下眼来,笑了笑,应道:“左邻右舍,皆是金人,难免有所来往。”

  周内侍瞥了她两眼,沉沉说道:“事了之后,便找漆匠,尽早将这图腾抹去。不然落入有心人眼中,这就是你通敌卖国的铁证。”

  徐三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将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自己无所遁形。方才她出言敷衍,说甚么左邻右舍,他多半也不曾相信。这通敌卖国四个字,分毫情面不留,或许正是他对自己的提点与警告。

  徐挽澜心上一凛,点了点头,凝声说道:“多谢中贵人提点,徐某自会照做。”

  周内侍见她如此听劝,点了点头,说话的口气也缓和了不少。二人言来语去,不提文武朝堂之事,只说莳花弄草之道,渐渐地,徐三也被他带得放松下来,心中思绪,也随之愈发清晰。

  待到步入殿内之后,徐挽澜时隔一年有余,再度面见圣上,心中所思,已有先前大为不同。功劳是崔钿的,她抢不走,也不会抢,但她可以将瑞王之事,说得丝分缕解,深中肯綮,让官家彻底记住徐挽澜这个名字。

  官家倚坐于龙椅之上,面上没甚么表情,而徐三娘先说崔钿夜盗虎符,而后又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猜测罢了,则又将前几回破局的过程仔细道来。只是土匪那事也好,崔钿上书暗示官家之事也罢,她都未曾说出是自己使计,只将功劳都安到了崔钿头上。

  周文棠立在一侧,挽袖磨墨,官家瞥了他两眼,随即唔了一声,对着徐三缓缓说道:“朕记得你,你是寿州那个告御状的讼师。你不在寿春待着,怎么随着崔丫头,跑到北边去了?”

  第111章 使君本是花前客(三)

  使君本是花前客(三)

  徐挽澜低着头,稍稍一想, 随即低声说道:“启禀官家, 徐某在淮南之时, 为人辩讼, 砍一枝而损百枝,得罪了不少贵人。崔监军怜贫惜贱, 又需可信之人从旁侍奉笔墨, 便好心带上徐某一家, 千里迢迢,到北方赴任。徐某来年将要参加省试,如若不中, 便会回到燕乐,再为崔监军做事。”

  官家坐于案后,眉头微蹙, 一边看着崔钿写的那封所谓血书, 一边漫不经心地又问道:“哦?你要考省试?州试得了甚么名次?”

  徐挽澜小心应道:“徐某不才,乃是寿州亚元。”

  官家瞥了一眼周内侍, 见他眼睑低垂, 挽袖磨墨, 接着又搁下书信, 扫了两眼徐挽澜, 只见她钗横鬓乱,形容狼狈,襟前袖上满是已经暗沉的血迹, 心上不由微微一动。

  她想了想,挑起眉来,似笑非笑地道:“徐挽澜是罢?你这丫头,知法犯法,竟也敢犯下这欺君之罪。”

  徐挽澜一惊,眉头一皱,赶忙掀摆跪下,心中急急思量起来,却不知官家是在随口玩笑,还是当真要治她罪名。

  官家垂眼睃巡着她,随即缓缓说道:“你老实告诉朕,先前崔钿遇险,可是你说动了土匪放人?之后崔钿三番上书,一个字都不曾变过,该也是你出的主意罢?先前在寿春时,崔小幺呈上来的申详,多半也是由你代笔。说甚么侍奉笔墨,你分明就是她的僚友。”

  徐挽澜暗想这妇人能坐上这位子,当真也有几分能耐,听时不动声色,听过之后,便能察觉她话中不对。她定了定心神,磕了个头,伏身说道:“既为僚友,所献计策,便都归为崔娘子所有。此乃为人幕僚之规矩本分,徐某不敢居功,亦不敢抢功,故而言之不详,绝非有意欺瞒。”

  官家抿了口茶,润了润唇齿,随即眉头紧蹙,缓缓说道:“言之不详,也是错处。恰好崔舍人前日坠马,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朕便罚你今日先顶了她的缺,替朕草拟圣旨,就说瑞王有谋逆之嫌,召她上京严查,载以辎车,县以次传。”

  瑞王千里迢迢,在京中安插人手,意在夺取徐三手中的鎏金虎符,这足以看出,她自知当下绝非造反良机,故而还不敢硬下心肠,举兵造反。毕竟她几次想要借机募兵,都被徐三搅局破计,她现如今缺兵少马,而燕乐四周,又有官家的军马驻扎,若是此时举兵,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匹马只轮,并无胜算。

  官家所说的这“载以辎车,县以次传”八个字,意即让她坐着囚车上京,沿途各县都要帮着押送。此举形同侮辱,瑞王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假作恭顺,上京受审。其二,坐实罪名,举兵而起。而她一旦坐实罪名,官家便能名正言顺,大举讨伐。

  官家素有仁爱之名,若是只见了个所谓虎符,听了一介草民三言两语,就挥军而上,征讨自己的亲外甥女,自然会招来非议。她如今逼着瑞王造反,实乃明智之举。

  徐三叩首应下,随即缓步行入侧间,稍稍一思,便点毫磨墨,不多时即挥笔而就,双手捧着那文书,分外恭敬,呈于官家案上。官家不急不慢,拈起那文书,字字读罢,微微颔首,又让周内侍誊抄于玉轴之上。

  她不曾多言,这就说明,她认可了徐三写的这份圣旨。徐三提了许久的心,总算是暂且放松了下来。先前她虽看似镇定,但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圣意难测,她不知道自己所写的文书,能否与官家的心意相符,更不知自己这怎么也比不上古代土著的文笔,又能否入得官家的眼。

  徐挽澜垂手而立,站在一旁,又候着官家吩咐。官家却好似忘了她似的,低下头来,默不作声,批阅奏章,时而蹙眉,时而嗤笑。徐三娘在旁站了得有半个时辰,心中兀自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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