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笑慈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弟弟出事以后，我做的调查。”她说，“当时我弟弟出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打人的是谁，片区派出所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我去的时候都告诉我他们已经在尽力找，可是我等了几个星期，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当时就想，好，没人找我自己亲自找。我收集了芜城近三十年内所有有报道的关于有组织街头争斗、小偷小摸的新闻，动用自己全部的关系，四天。”吴笑慈看着她，“四天时间，我一次也没合眼，打人的人全都被我找出来了。”
宋春生一页页看着那个本子：“和你留在万溪村的那个很像。”
“弟弟在我心中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重。”吴笑慈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属于弟弟的玻璃柜上，“所以在你说出幕后人的信息之前，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她收回眼神，微微垂眸，“白朗是我男朋友，如果你要留在这儿，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而且我和他还会频繁接触。如果你连对我的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你可以随时离开。反正我白天上班，也管不了你。”
宋春生沉默半晌，最后终于开口。
“算了。”
她腿一伸，交叠在一起，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跟你说实话吧，刚才我其实除了最后一句，什么都没听见。”
吴笑慈似乎不再关心她是否怀疑自己，而是把本子收好，盘起腿坐在床上，和正在来回晃动屁股下面转移的宋春生面对面。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选择来我这儿。”她面露疑惑，“越狱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好不容易出来，为什么不立刻离开?”
“不容易?”宋春生的动作下来。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叹了口气，似是在自言自语，“有他们在，越狱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啊。”
“他们?”吴笑慈皱皱眉头。
“就是那个帮赵望根越狱的组织。”宋春生看向她，“只要你帮他们做事，他们就可以帮你完成任何想要完成的事。”
“你想做的事就是越狱?”吴笑慈不解，“上次我去看你的时候，你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很想出来的样子?”
宋春生苦笑着摇头。
吴笑慈发现，监狱一进一出，宋春生的表情到是比以前丰富了许多。还是说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只是在扮演“宋春生”的这二十几年中，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现在终于有机会解放出来了呢?
“以前觉得假扮别人的生活很累，后来发现，比起在监狱里做自己，我还是更喜欢在外面假装别人。”宋春生说。
吴笑慈皱眉：“你是受不了监狱生活，才越狱的?”
“我们每个星期，都有一个小时的上网时间。我每次上网，都是在搜自己的名字。看报道怎么写，看别人怎么骂我。”宋春生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宋春生’这个人，不管是在监狱里还是在别的任何地方，果然还是‘死’了最好。”
第57章 静默释放计划(12)
吴笑慈其实一直最不理解宋春生的, 就是这点。
不是说她不懂她的想法，只是不赞同。
不喜欢“赵春生”的身份，就换成“宋春生”, 现在“宋春生”也被抛弃了, 那下一个她会是谁呢?
吴笑慈看着正低头把玩她书桌上小摆件的女人，背后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这边宋春生正发呆, 刚回过神就看见对面的人一脸防备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吴笑慈眼神古怪：“你不会是想......”她向后缩了缩，“什么都别想啊, 我社会关系很复杂，你不可能取代我的。”
宋春生听了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从哪来的自信，我想变成你?”她起身朝房门方向走, 快走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回头，“放心, 我住在你这儿只是因为我在芜城只有你一个熟人而已, 别太紧张。”
吴笑慈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宋春生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了灯，她看着客厅透过来的亮光, 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很不真实。
一个越狱出来的逃犯住在自己家?
什么玩意儿啊。
吴笑慈把被子蒙过脑袋, 不想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更让她崩溃的, 还是第二天在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人。
有个定-时-炸-弹在家里, 已经连续两晚没睡好的吴笑慈脑袋沉得就像灌了铅,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不注意, 差点撞到人脸识别的机器上。幸亏被人及时用手挡住额头，才幸免于难。
“谢谢啊。”吴笑慈回过神来，一边转头看帮她的人。
不看还好，待看清身后来人的脸的时候，她却愣了半天都没说出话。
“怎么了?”
来人一只手还按在打卡机上，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上露出略带邪气的笑容，“看到我不开心吗，姐姐?”
吴笑慈张了张嘴：“黄少昼?你怎么......”
少年暗红色的头发染回黑色，脖子上原本应该是纹身的地方现在干干净净，破洞T恤没有了，白衬衫也穿上了，再加上笑眯眯看着你的双眼，说他是个三好学生一点都不为过。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吴笑慈指指他的衬衫，“还打扮成这样?”
“哦对了。”少年一拍脑袋，“我还没自我介绍吧。”
他后退一步，正式地朝她鞠了一个90度大躬。
“吴老师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黄少昼。”他盯着她的双眼，目光认真而专注。
吴笑慈又后退一步。
对不起，她拒绝!
“老姚!”
吴笑慈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先甩上门，然后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怎么能让黄少昼来我们部门当实习生呢?”
老姚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呵呵笑道：“哦，你认识他啊。”他收起手里的报纸，双手交叠压在上面，“反正我们只是找实习生，又不是正式员工，我看了他的简历，他的成绩很不错，而且已经通过了保送生考试，非常优秀。”
“可是他，他......”吴笑慈“他”了半天，也没“他”出后半句。
“可是他怎么了?”老姚问。
吴笑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他母亲是罪犯现在还在监狱里?那是他母亲的罪不是他的，她怎么能说这种话。
说他是个小混混，成天不上课在外面鬼混?可他的成绩又确实出色。再加上刚才在门口她也看见了黄少昼现在的样子，十足的乖乖男，任她怎么说别人都不会相信那个看上去干净透彻的少年其实是坐拥无数小弟的一方小恶霸。
“小吴。”老姚叹了口气，“我知道小黄那个孩子比起小梁来说是年轻了点，不过实习生嘛，看中的就是他年轻，你不用让他做太多，帮你分担一些处理通稿、管理微博这些琐事就好。论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要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到那上面，咱们采编一直缺人手，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