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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行日和_沐心初【完结】(44)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她终于痛哭起来,“我总想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春树,要受到这样的折磨。随着时间流逝,亲友的安抚、春树从前老师和同学的慰问慢慢远去,就连我丈夫都渐渐麻木,好像一切都终会随时光淡却。我好害怕,我害怕我的春树就这样被世界忘记。每次看到杜君憔悴的样子,我都想着,应该去告诉他,至少应该和他说上几句话,可我心中的自私却阻止了我,即使他有时投来一副想要倾诉的眼神正要说些什么,我也装作视而不见,冷冷地扮演陌生的旁观者。因为只有每次看到那孩子,我才能感觉到,这世上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在痛着,只有那样,我才坚信,我的春树曾经来过。”她把头埋在身体里,浑身颤抖着。屋外的大风敲打着房门,发出嘶吼般的悲鸣,一大片樱花随风怆然散落,它们下坠的影子打在窗上,幻化成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毕竟过了那么长的岁月,当初的悲伤被时间的江河卷挟着,已经流淌成了一涓隽永的溪流。她平静下来,用手帕拭了拭泪,恢复了平日的神态:“再过几天,我就要和丈夫一起去非洲了。他去那里做志愿医生,我去找些志愿者的工作。将来如果有缘分,还计划在那里收养一个孩子。麻烦你向杜君传达我的歉意。请他不要再来,也不要再打听我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请他忘了过往的一切,自由自在地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这是我的请求,我想,也会是春树的愿望。”

  “您为什么不亲口跟他说?如果您当面跟他说的话,他会更好受一些。”

  她默然低下头,低声说:“我害怕面对他。我怕他怨怪我,更怕他原谅我。他越是善良,我便越是无处可逃。我请求你,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代我向他说这些话,好不好?”

  我答应了她之后,她好像实现了一个多年的心愿,忧伤的神色中又多了一抹释然。再喝了一盏茶,她便起身离开。打开门,橘雅希静静倚站在不远处一株樱花树下,见到我们,他站直了身子走过来。刚刚立川大婶哭声怆然悲痛,即便他刻意避开,也多少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吧。

  他把手中一个崭新的护身符交给立川大婶:“这是今年神社新制的御守,您收下吧。”

  那御守白底紫纹,细致的绢线柔和典雅。立川大婶小心收下,感激地说:“好久没到神社来了。自从春树走了以后,每年的去处便是寺庙了。”在日本,神社是司理生育成长的宗教圣地,结婚典礼、儿童节都由神社操办,而寺庙是掌管亡灵的地方,葬礼、墓地都在寺庙。这两个宗教相辅相成,在这片土地上有默契地悄然共存着。

  橘雅希对立川大婶开朗一笑:“下次,多来来神社吧。”

  周末,我和杜学长在位于青山的一家咖啡馆喝下午茶。小巷深处幽静安宁,这里仿佛没有很多人知晓,咖啡馆里人很少。阳光懒懒地照进落地窗,铺洒在桌上,窗外是一个花草丛生的小院子。樱花大把大把地散落,这一年一度的绚烂,终于要接近尾声。

  我把立川大婶的原话一句一句地说给他听,他先是忧伤沉默,而后静静地流着泪。吧台的服务生识趣地从不过来打扰,也没有把客人引到我们座位附近。

  “虽然这些话不一定能够完全平复你的悲伤和愧疚,但我相信立川大婶所说的。或许恰恰是那一日你对他不耐烦地说的一番话,让春树能够安心离开。如果他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应该会很难受很内疚吧。”

  咖啡馆里悠扬的音乐在空气中漂浮,我望着窗外院子里满地樱花,沉浸在音乐里。

  “谢谢你。对不起,还是把你卷了进来。”他也望着樱花,声音沉静而温柔,“的确应该放下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不会很长,会完全好起来。”我们四目相对,我对他会心一笑。希望从此以后,他可以真正获得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知览茶产于日本九州的鹿儿岛,新茶出产于每年三月下旬到四月中旬。

  青山位于表参道附近,是东京的高级住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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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第十二章 荫蔽里的沙龙 1

  “晴晴啊,现在樱花还有吗?在东京哪里比较好看啊?不用陪我,你平时工作很忙的。我叫风风一定要抽出一个晚上,我们一起好好吃顿饭!”听说若风要到东京开学术会议,若兰阿姨火速地定了来东京的机票,兴奋得好几晚睡不着觉。若风要来日本的事情还是我在哈佛的朋友告诉我的,我问若兰阿姨,她也不知道。在她的穷追猛打下,若风答应在百忙之中和我们在东京一起吃一顿晚饭。

  若兰阿姨平时工作也很忙,加上若风酷酷的性格不怎么搭理父母,美国路途遥远,她从不特意过去探望。而东京和上海仅相隔三个小时的飞机航程,一来一去也不费时间。得知若风过来,她自然十分期待与儿子的相聚。我总是数落若风,对父母要亲近些,可他一身孤傲脾气,怎么可能听进我的话。

  晚上,我如约到达表参道上的西餐厅,若风已经坐在窗边。他一身素净单薄的休闲西装,单手托腮,超脱地望着楼下表参道上的人来车往灯火阑珊。将近七年不见,他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

  我的大学同学到他哈佛的研究室读硕士项目,得知他与我是同一所中学毕业,她好奇地向我打听关于他的信息。“你的中学同学好英俊,成绩也是研究室里数一数二。”我的朋友说,“只是对所有人都冷冷的,不太和人接触。”她一开始可能对若风有所期待,但时间久了,发现他一向独来独往冷若冰霜,也就断了对他的念想。

  他抬起头,看到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他双眼看着我,又仿佛没有在看我。我在他面前坐下。

  他低头看看表,轻笑一声:“从来都是要大家等她。”

  “晚饭时间,路上很堵。特别是表参道,车一步一挪,很费时间。”我替若兰阿姨解释着。从前我们和梦月姐姐三人常在一起,若风也是这样,不多说话。只是我们遇到什么事情,事后才会发觉,他早已默默地在背后帮我们处理好。

  “可惜梦月姐姐今天加班没法过来。”我之前就和梦月姐姐说过若风要来的事情,她看了看日历,说道:“可惜了,那天我加班,不能过来。”今天我又打电话问她可不可能抽出时间,她还是说不行。她和若风已经八年不见,好希望我们三人能够在东京一聚。我问若风:“你明后天还有点时间吗?我们三人聚聚吧。”

  他摇摇头:“我这次很忙,今晚也是忙里抽闲出来的。以后吧。”

  我只好无奈作罢。明明若风安静地坐在对面,却又好像离我十分遥远。我不是一个怀旧的人,但看到他,仿佛只能想到过去。

  “你为什么来日本?”他突然打破沉默,冷不防地问我。

  我回想到旧金山的奇遇:“嗯,机缘巧合。”看他默不作声,我继续问道:“你在美国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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