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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_疏楼【完结】(124)

  这倒是不难办,就是不能让人看见,正好今日是万寿节,连宫女内监们都在热闹庆贺,没人会理这冷清可怖的掖庭。但就借着弄脏了拿出来,给她试一试喜好,这刘仙鹤还是敢的。

  “拿了,放下面了,帝姬跟我来下来试罢。”

  “下去试有什么意思,就要站在这儿试,你将衣裳拿上来。”

  刘仙鹤怕她站太高,外面要有人看见漏了馅儿,正踟蹰着,赵顽顽咧着笑脸又拿出一颗珠子来。这珠子虽不是夜明珠,可在月光下竟也闪闪发亮,当真是名贵得令人乍眼。刘仙鹤被这东西吸引住,那就其他都不用提了,自然将衣裳包给她抱上来。

  对着灯笼下,刘仙鹤站在梯上给她将衣裳拿开,这拿出来的是一件杏黄色大袖,赵顽顽道,“这不够,这是哪位不得宠的姊妹的,如此寒酸。”

  刘仙鹤待想发火,一看到手里握着的珠子,遂又止住了。还好他是拿了几件出来给她挑的,无非就是爬上爬下得嫌累。看在珠子的份上,他默不吭声走到下面重新抱着一件重得要命的上来,赵顽顽这回看了,是件红色小鸟纹的大袖,她倒是觉得这颜色与她过去的穿着回忆挂得上,便道:“我试这件罢了。角冠呢?”

  “那冠重,也要拿上来?”

  “怎么了刘勾当,这还没随我开府呢,就已经没耐性了?”

  刘仙鹤一听到“开府”当真又受了鼓舞,他也早就想当个都知指挥那些臭白脸的家伙了。于是又下去拿。

  那冠他可就抱了一个来,大的五寸帝姬冠,这是韵德帝姬留在宫里的一个备用冠,曾在明节皇后寿辰时候戴过,后来就放在内侍省荡着灰。这重得要命地抱上来时,赵顽顽就已经将那繁琐的大袖袍已经穿在身上了。赵顽顽从他手里轻巧地就提过来那角冠,对着灯笼仔细地用帕子擦起来。等擦净了,她戴在自己头上,戴端正了,便又问他要了灯笼,在瓦片上站了起来。

  刘仙鹤可怕他的美梦碎裂,急忙大叫:“帝姬可得万分小心!这瓦上滑!”

  赵顽顽只是好久没领略皇城的景了。她穿上这身重行头,才觉得以往在这偌大皇宫中的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就是这份压抑,还有冷漠,和此时她从脸上绽放的假假的笑颜。

  后宫的灯火早没了,紫宸殿的通明一直亮到子时,随后便灭了去。等到大殿一黑暗,她放在她脚下的灯笼,就显得尤为亮堂,映照着房顶上的她自己。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那是……那是……”

  徐柳灵站在殿前,远远地望见内宫殿顶上,如月光一样的圆晕里站着一个庄重女子的身影。

  旁边内侍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见鬼了!”

  徐柳灵摇摇头,目光沉醉,“那不是鬼,是月中仙,她为今晚而来。你给她拜一拜罢,她会保佑你今晚顺遂。”

  内侍一听这大道士让他拜,还焉有不拜之礼?当下口中振振有词,双手合十跟拜和尚庙一样。徐柳灵瞥一眼,叹一声嘲笑,这世人,这愚民,见着什么都双手合十地瞎拜,自己都不知拜的是什么,当还真有人会保佑你?

  撒完尿,他反回去,远远地看见太子与太常坐在皇帝边上,仍然在劝酒。他手里握着绣帕包裹着的那根东西,站在殿前。几名侍卫突然在身后道:“徐侍宸,你是要进去,还是不进去?”

  “啊,我吹吹风。”

  “大殿口,风可凉,劝您还是赶紧选进去为好。”说着狡黠一笑。

  徐柳灵看他们一身盔甲,不觉打了个寒颤,“确实凉,”便挪了几步脚进去了。侍卫们便立即将大殿门关了上。这关得有些使劲,猛地令他一惊。

  里边在官家跟前,一左一右摆着两章案几,一张案几前坐着的是翰林待诏,老头盛临,手上正在自己给自己磨着墨。另一张案几前空着,上面摆放着澄黄澄黄的锦帛,太子赵煦扶着他爹爹,道:“爹爹,又该罚您了,您再给我写几个字!”

  “好好好,写,写什么……”官家醉得东倒西歪,“咨尔太子:天诞睿圣,河岳炳灵,拯倾提危,澄氛静乱,我皇祖诞膺灵运,眷命我朝……予愿承天序,以敬授尔位……今便逊位别宫……”

  这几句都是禅位之辞,官家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了,头更是虚晃得如堕梦幻,徐柳灵在殿角颤颤巍巍地站着,知道是他的丹药起作用了。

  官家但听着太子说话便往那锦帛上写,写到一半,已觉凌乱,字迹不像样了,口里喃喃,“这是什么,读着不对啊……”

  赵煦狞笑:“爹爹还能读呢,爹爹你振奋些,您可是国中真龙,字为珍宝,此时写得这样不清不楚,可不像爹爹你啊。”

  说着又吩咐对面的盛临:“方才陛下写的内容,你誊抄了吗?”

  盛临躬身答:“回禀官家,回禀太子,已经誊抄了。”

  官家迷迷糊糊问,“他誊抄什么,朕什么内容?”

  太子扶着他,“爹爹您可继续给儿子写这两句,盛老先生还能写什么,还不是临摹您的真迹?您这写得可游龙凤舞,盛老先生都不好临了!”

  官家倚靠着太子,手被太子捏着,仍要他写字。突然脖颈有些凉爽,他登时酒药都醒了一些,瞪着眼睛往下瞧,“这,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他一把推开赵煦,将眼睛凑到他写的字前面,仔细在灯下一读,虽然墨迹许多难辨认,却也看清这写的竟然是要……禅让?!

  “你……赵煦!你这混账东西!”说着将笔甩上去,越看越是豆大汗珠,便要急急用笔涂抹开,一边口里大叫:“来人!来人!给我把这篡权谋逆的逆子拿下!”

  ☆、骨头

  赵煦冷笑一笑, 将笔从他手里抽出来, “陛下向来从不出错的,陛下怎能忍受在这绢帛上作何涂改,毁了它的极致完美?”

  “逆子, 逆子……”官家脑袋又昏又疼, 扑将过去要与他夺笔,奈何老迈身躯如何抢得过年轻人,便见赵煦同他玩闹一样,将笔高高举起, 脑袋偏向盛临,“盛老先生,陛下叫您赶紧来代写诏书呢!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盛临, 你敢!”官家分心偏头向盛临,盛临目光立即低下,不敢直视他,手脚有些发颤。

  “快来!”赵煦与官家抢得不亦乐乎, 一边还分别地威胁着盛临。盛临小步往过挪动, 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他望向殿门边上, 那徐柳灵已经怕得靠着门直抖,背后的窗纸上映着明亮光火,光火中是一排侍卫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

  盛临闭了闭眼,想了想这数十年倚靠的是冯家的接济才活下来,虽然他不至于是个乱臣贼子, 可宦官奸臣当道实已久远,而他如今亦仰仗冯家与太子,如今已到了太子箭在弦上的时刻,即便他这老头不做,也是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他早就没了退路,一旦不在南山采菊,要画上这一笔浓墨重归翰林,便就得有所取舍,非此即彼,脱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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