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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天下_明珠【完结】(218)

  我骇到肝胆俱裂,同着四阿哥一前一后奔出产房,只见镜湖东侧的小楼已然倒塌三分之一,其余部分亦陷入烈火滔滔,窒息热浪如层叠卷席般四下猛冲,而楼外幸存者失声惊呼,忙乱奔跶,如何泼水救火全无所依。

  “危险!不要进去!——千!”

  四阿哥极力将我拦腰抱住,风声猎猎,火光熊熊,我似乎听见婴儿啼哭,待要叫那孩子,才想起连名字还没来得及为他取上,不由心头大痛,眼前一黑,险险晕厥过去,强行汇集念力,真气聚敛,全力弹开四阿哥的束缚,急叱一声:“灭!”白光有若实质银盾应掌而出,生生逼退迎面而来的掀人气浪,护我冲入半壁火焰危楼。

  预设的婴儿房就在东楼的一层第三间,离门口不远,楼内火光薰人欲迷,而我终究损耗过甚,冲进来后护体白光只余薄薄一层,火星溅入,灼入衣裳。

  我咬着牙跌跌撞撞向前找,墙体开裂,楼板疏松,烟气到处弥漫,双手偶尔扶及墙体,掌心顿时被烫伤。

  眼睛难受,喉咙疼痛,我走过了头,再折回去,房间内已无完好家什。

  从东楼门口走到这,我的脚下不止被绊到一次,但我尽量不往下看,只是尽量避免再踏着。

  终于绕过半截倒塌屏风,床架已然焦黑变形,床边站有一名年青布衣僧人,他回过身,我一眼见着他手中怀抱小小一截,瞬间停脚,眼泪滑落,被刹那蒸干。

  前所未有的疼痛以心脏为中心霎时流遍全身,强横如漩涡般吸扯我血液倒流。

  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但我被人拖离,我抬起头,居然还能认出四阿哥的脸。

  我揪住四阿哥衣袖,可是我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那名布衣僧人背对着我们挡在身前,我几乎就要不顾一切扑向他,四阿哥却抖开一件浸透了水的黑披风,连裹带抱地将我拉出门口。

  等我再次见到布衣僧人,他双手捧着一条长形铜匣,四阿哥在我身边牢牢抱着我,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抬手搭上铜匣边扣,但是过了同样的时间,我仍然没有勇气打开它。

  布衣僧人忽然双臂一沉,开口道:“法海无能,让医鬼纵火逃脱,以至酿成此等大祸。法海愿领一死!”

  “纵使血海滔天又怎样?”我缓缓起身,从法海手中接过铜匣,我的血肉在这铜匣内,这样轻,就像我的灵魂,不过21克。

  四阿哥动了一步:“千,你要去哪?”

  我绕过他:“谁也不要跟着我——包括你。”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我走得如此专心致志,似乎没有什么能打断我,直到一辆马车停在我身前。

  十三阿哥从马车内下来,站在我对面,静静道:“皇阿玛要我接你去见他。”

  天空中有雷声隆隆,但是雨滴一滴也砸不下来。

  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十三阿哥也不上车,他一直跟着我走,终于雨柱倾盆而下,叫人冷得发抖,心头却是滚烫,将身上蒸出虚汗。

  我越走越慢,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十三阿哥,他的头发衣裳都湿透了,而一双眼睛依然目如寒星,于是我将视线落到他的膝盖,他走上前的姿势明显僵硬,但他对此展现出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只尽量用衣袖遮覆住我怀中长形铜匣:“世无不可过去之事。你若真的决定离开北京城,我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我问。

  “因为你是四哥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女人。”十三阿哥的声音有些异样,我凝视着他,从他面上看到的除了嘲讽,还有自嘲。

  车窗外掠过的是无尽暗夜,唯一能撕裂它的只有偶然划过天际的银色闪电。

  马车没有把我和十三阿哥带到乾清宫,而是在一座禅寺内停下。

  我没放下铜匣,亦没换上新衣,只加了一件披风。

  十三阿哥在场,康熙与我说什么,我俱无反应,只听到一句“朕失去十八阿哥之时,深觉痛彻心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我遽然一震,抬眼望着康熙。

  康熙略一欠腰,向我伸出双手,亲自将铜匣换给十三阿哥。

  我手中一空,心头跟着一空,随即无边倦怠席卷而来。

  康熙五十年十月二十七日,都统鄂缮、尚书耿额、齐世武、副都统悟礼等人俱被锁拿,而我经过三月休养,亦将二阿哥在我孕产期间代摄的新满州事务正式全盘收回,太子一党声势大减。

  而就在我离开圆明园紫碧山房的第二日,和硕雍亲王府的格格钮钴禄氏为四阿哥平安产下一子,赐名弘历;十一月,耿氏又生一子,名弘昼。康熙连得两孙,大为欢喜,接连赏赐了四阿哥许多贵重之物。诸皇子中唯独对着四阿哥,康熙偶尔还会露个笑脸。

  本来乾清宫才是康熙长居的寝宫,但为了批改自十月以来陡然剧增的奏章方便,康熙有时也居住在养心殿。

  养心殿位于西六宫之前,离乾清门也不远,不会影响御门听政,离御膳房也很近,便于用膳,而从这里去乾清宫及太和殿都很方便。

  前殿是处理朝政的地方,后殿乃为休息之所。

  康熙不太在前殿正厅的宝座御案处理政事,仍如在乾清宫一般偏爱正厅东部的暖阁,恰好这日政事较少,我领着魏珠往乾清宫昭仁殿南墙相连的东庑房再次间鸣钟处取了新进贡的藏香,顺道从御茶房带了康熙近来心好的椿龄益寿药酒及八珍糕回转养心殿,却见除了本来在场的太子和三阿哥外,四阿哥、五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均已过来陪康熙坐话。

  因那次雨夜十三阿哥很是追了我一程,腿疾果然受寒湿气所侵复发利害,我搬回宫后倒有泰半时间待在他府里为他悉心诊疗,连八阿哥几次想法设法邀我看视良妃军被我一一避开,是以连常在康熙跟前的太子和四阿哥的面也不大照得着,乍见其他几位阿哥,到底隔了段时日,不免觉出几分面生,尤其十四阿哥,他坐在最靠门处,见我进来,先站起身接过我的手将酒和糕点摆桌妥当。

  十四阿哥还有两个月就过二十三岁生日,他比四阿哥小着十岁,虽不像十三阿哥那样和四阿哥亲近,但一年一年过去,他的神情举止无不渐渐透出和四阿哥的相似之处,瘦削了些,越发眉清目秀,嘴角带一点笑意,也是轻薄若刀锋般:“十三阿哥近来身子见好,多亏玉格格费心。”

  他是受皇命“看顾”十三阿哥的,十三阿哥再度发病的缘由他自然清楚,我理了三线藏香交给李德全燃上,回道:“不敢当,有十四贝勒如此关心十三阿哥,十三阿哥自然恢复更快。”

  说话间,内侍趁空将一些进贡之物呈上御览,康熙略扫了一眼,指着一件寿山石罗汗,道:“傍边的狮子不好,着改做西洋狗。”

  内侍正奉旨退下,康熙忽又道:“且住。”令内侍捧着罗汉给诸阿哥一一过目:“你们瞧瞧,狮子怎么改狗?”

  太子头一个道:“改成狮子狗!”

  康熙道:“好,着二阿哥改过再与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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