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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天下_明珠【完结】(45)

  十二阿哥取了环碧殿,十八阿哥住澄光室,我小幺沾光,得东向值房一间。

  没在宫里住过的人不知道,紫禁城那种红墙黄瓦看多了真是会得色盲,好容易到此随山依水之处,我身心为之一松,除了开头两晚睡在床上仍产生在马车车厢内的颠簸幻觉,其他都还适应。

  康熙到了避暑山庄,照例还要借此机会,召见、宴赏蒙古王公。

  湖区北部,直至西北山麓,是一片开阔的平原。

  上有万树园,北倚山麓,南临澄湖,地势坦荡,绿草如茵,丛林茂密,苍松、巨槐、古榆、老柳分植其间,寒蝉高歌浓荫。

  每当清晨金色太阳升起,空气清爽新鲜,露珠晶莹,草木泛香,鸟雀高歌啼啭枝头,丛草林荫中驯鹿野兔山鸡等倘佯出没,形成一派北国草原风光。

  驻避暑山庄期间,康熙便常在此召见蒙古王公及其他如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等南部各少数民族的上层人物、政教首领,时常搭设起大型围幄、蒙古包举行野宴,饮酒歌舞,摔跤比武,乃至烟火河灯等一样不落。

  我连日陪着十八阿哥各处转遛,服务行业不好做,实也累得慌,自己身体还没完全调整过来,因夏日蚊多,也不能睡好,这晚好歹讨到极细的“虾须”竹帘,爬上爬下用弓样骨子弯环挂好,扣密前二片中分处骨子钮,总算入寝可以御蚊,且疏漏生凉,似胜于纱,又为我这半年养成了灭灯不成寐的习惯,只将半边开小窦以通光的锡制灯龛背帐置之,使不照耀及目,这才安枕。

  谁知夜半后,忽有辛烈香气,透脑为患,睡梦中将我触鼻惊醒,我猛一挣眼,只见一个人影掀帐爬上床来,却是手擎硕大一枝放瓣荷花的十八阿哥。

  因帐外有微光,我欲待叫他,先看清他眼睛虽然张着,但整张脸木然无表情,动作也缓慢僵硬,甚是奇怪。

  我屏住呼吸,任他把莲花放在我枕旁,又看着他在我身边伸腿仰面躺下。

  这张床榻是靠壁安置,我本缩在靠里位置蜷腿睡的,无意中外沿空出来一块地方正好容得下十八阿哥一个小孩子。

  我瞧着十八阿哥很像夜游症发作模样,并不敢强行叫醒他,可就这么和十八阿哥并头而卧一夜,明儿起来怕不被人告我“淫乱皇室”?

  我眼拙,倒还真没看出十八阿哥是莲花童子哪咤转世,就这么一动不动监视他半日,见他确实一丝也不乱动,也没变出个风火轮火箭枪乾坤圈来,这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绕过他从床尾钻出帐子,怪我把靠那边帐子塞得太牢,出去后真有破茧重生之感。

  此间厢房门开北牖,疏棂作窗,格局不大,十八阿哥占了我的床,我便无处可待,踱到门口伸头一看:嚯,好家伙!门外那十八阿哥七七八八的保姆、乳母及谙达们乌鸦鸦的占了走道两边,个个悄没声息,愁眉苦脸的耸肩缩头待在那里,他们中就有在十八阿哥房里伺候的申嬷嬷,想必是走了神儿,没看住十八阿哥,让他夜游到我屋里来了,又不敢进来叫,只好在外头守着。我心下也是暗惊:今晚挂账辛苦,睡前忘了拴门,要是给别人趁夜闯进来,又如何是好?虽然环碧岛上除了十二阿哥和十八阿哥,其余都是太监、婆子、宫女,我是一人独居的,这名声传出去总归不好。

  当场我也愣着头和一群人面面相觑,报告吧,大伙儿都要担不是,不报告,今晚又怎么着落?

  正没辙处,走廊那头浩浩荡荡又一群太监宫女拥着十二阿哥过来,他们人虽多,脚步却轻,一声嗽闻也无,看来已是得到消息了。

  十二阿哥是定嫔万琉哈氏所生,比十四阿哥还大着三岁,因他自幼为康熙交给苏麻喇姑抚育,苏麻喇姑又是念佛诵经终老的,是以他行动举止都是头一等的温文尔雅,所谓静若处子,用来形容他再好不过,不然康熙也不会让他来照拂十八阿哥。

  他轻推开门,并不进去,只看了看帐内平稳躺着的十八阿哥,便侧首看了我一眼,压声赞许道:“你做得很好,再进去好好照顾着。你们——”他一指点点门外垂头侍立众人,“今儿晚上平安过去,我保大家无事,但若出一点儿差子,我跟阿玛回话是必不容情的!”众人敢不听命。

  在十二阿哥注视下,我不得已慢慢挪步又回进门,什么叫好好照顾着,今晚我算白忙,搭了个帐子给十八阿哥享福,人家就是命好,有啥办法?

  自从去年在太子丰泽园二楼雅室内和四阿哥一番荒唐,我便对有香气的事物敬而远之,偏荷花这种东西能够隔帐憷矗胰绻剩冶谎目嗖豢把裕陌峤盘ひ凶诖跋拢瓶惶醮胺欤讲藕眯?

  长夜苦漫,我手执一把棕拂子,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权逐蚊蚋,静中思潮漾波,念及刚到古代情形,恍然若梦。

  穿越时空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刚开始,我还心存侥幸,总期翼着哪一天一觉醒来就自然回到了现代,恢复我驾轻就熟的生活。

  可随着时日流逝,我几乎已快对此种方法绝望,到下个月,就是我到古代一周年,我甚至已经在古代过了一个除夕了,到底还要等多久才是尽头?

  记得腊月二十四,康熙行除夕宴,帝、后、妃、皇子、皇孙以及王公贵族,都带上全家在乾清宫举行盛宴,欢聚一堂喜庆节日,宫里更是连续三晚大放烟火,火树银花,灯月争辉,豪华景象,整个内城均能瞻仰。

  而我是四阿哥派人接到年希尧家过的年,这个年过的……不提也罢,总之初三一过我就回了随园。

  有生以来我过的最无聊透顶的就是这个年,哪里有自己家?哪里不是寄人篱下?

  我不是没有脆弱时候,别人全家团圆,我对影成两只,最最孤寂。

  好几次,真的是有好几次,如果有一个谁在我面前出现,只要陪我说说话儿,我就可以什么也不怨,什么都不计较,但真实的日日夜夜,永远要靠自己一个人熬过,指望别人,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有些事,真的是很难忘记。

  我曾经那样强烈的恨过四阿哥,可时间越久,见识越多,我就越发现其实痛恨一个人远比喜欢一个人要难得多。

  就像你要拿脚踩人,自己又如何能高飞?

  何况搞来搞去还不是那个人对手,除了挫败,简直是一无所获。

  我本心无大志,我愿随波逐流,可是若要我就这么咽下这口气,我做不到。

  来到古代,属于我的已经少得可怜,连这一点坚持也丢掉,难道我就这样做人小妾打发残生?

  不,我绝对不要。

  名份值几个钱一斤?

  如果我不是唯一,那么排第几位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小莹子——”

  不知几时,我耷拉着脑袋,头一冲一冲的正在犯困,忽被一把熟悉声音唤醒,同时而来的还有袭人香味。

  开眼瞧处,正是十八阿哥,他身着一套洁净短服,脚蹬雪白系带单夹袜,几乎是面贴面的笑眯眯看着我。

  我还未想到说什么,他先把手中那支荷花递给我:“你昨儿请假休息,没跟我去玩,十三阿哥从瑶池西王母那儿讨来了一株荷花送我,我现在赏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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