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光无声笑笑，把水壶又放回炉上，炉火又烧起来，宿光道：“施主稍候，天冷了，茶还是喝热的好。”
玉帝道：“宿光师父这做派，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有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您上我这儿找人来了?”
玉帝挥手把宿光屋里的蜡烛都点上了，漫不经心的四下看了看：“我们两家这些年不算和睦，但勉强还能共处，要是闹翻了，对谁都不好，我劝您就不要帮着他躲躲藏藏的了，我亲自来问，也算给足你面子，宿光师父觉得呢?”
宿光道：“贫僧问一句，您找他，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
“那就是了，既是私事，您大可不必用这些话来压我，我也不过是帮朋友忙，无关道家佛家，只为一个义字，贫僧朋友不多，这一个，偏偏是最不想恼的。”
玉帝冷笑道：“您大概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君子，好话我已经说过了，您不愿意交人，就莫要怪我先礼后兵。”
“只要别拆了我的庙，别伤了寺里的僧人，我不拦着。”
“他已经走了?”
“无可奉告。”
玉帝看着宿光，或许佛家挑菩萨也要考究相貌吧，见过的几个都是这般慈眉善目，从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端倪，严都平的徒弟伤得很重，他肯定要用灵力给她疗伤，但是九重天上探不到丝毫他的气息，不管他现在在不在这儿，这里都是他最后现身的地方，宿光肯定知道他的下落，也不知问得出，问不出……
他的元神在天清寺里外上下游了个遍，看到严都平的手下端着药进了塔楼，但是塔楼有佛家的珈蓝罗汉守着，他并不能确定严都平就在里面，若是硬闯进去，结果只是严都平的障眼法，那不就得罪了药王菩萨嘛，宿光不计较，佛家一众神仙也会对他侧目，得不偿失。
宿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一定是寻到塔楼了，也不打扰他，静静等着他回神才问：“我帮都平问一句，您找他究竟有什么事情啊?我知道你们那儿，仙界魔界好像不大和谐，最近斗得越发厉害了，不过，还没到你们两个人单打独斗的时候吧，你们那盘棋，已经和局了吗?”
玉帝冷笑道：“他撂了子儿不跟我下了，我可不得找他嘛。”
炉上的水又开了，宿光笑道：“水开了，施主，喝杯热茶再走?”
玉帝道：“要如何，宿光师父才会松口?告诉我他的下落，或者让我进你的塔楼看看。”
宿光道：“我说他在我这儿，您大概不信，我说他不在我这儿，您也不信，他的下落，不在我怎么说，在您自己怎么想，找到找不到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见过他家老三了，伤得很重，虽然不是你们直接伤的，但是也脱不了干系吧，您耐心等一阵子，还怕他不去找你算账吗?”
玉帝咬了咬牙说：“本君，有事问他。”
“能让您在九重天上坐不住，莫非是沈姑娘的事情?”
玉帝皱眉看了看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这件事，宿光师父也知道?”
宿光笑笑说：“都平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天上啊有一个神仙，出身不凡，修为极高，是门中最得意的弟子，他师父一心想把位置传给他，但是他如何都等不到九九劫的最后一劫，于是他到凡间来找答案，没曾想，这最后一劫竟是情劫，他爱上一个姑娘，爱到愿意为了她抛弃天上的一切，但是姑娘不爱他，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他便杀了那个人，不顾一切的娶了那位姑娘，姑娘恨他入骨，无时无刻不想为心上人报仇，终于又有一天，他也杀了自己心爱的女子。都平跟我说，到这里其实都没什么问题，可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个人后来又一心想要那个女子活过来，天上地下的折腾，我也想不明白，你说他为什么又要让亲手杀死的姑娘再活过来呢?”
玉帝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我不想成全他们，我想让她陪我一起痛苦。”
宿光笑了：“要论心狠，都平大概比不上你。他既然能把沈姑娘藏那么久，就说明他有办法躲你，你想知道，只能等。”
“等?多久?”
“那我就不知道了，起码得等到他们家老三好起来吧。”
“东皇金符啊，紫薇帝都魂飞魄散了，那个凡人还能好?”
宿光摇了摇头说：“我看你的悟性不过尔尔，最后那一劫，恐怕你始终都过不去了。”
玉帝起身：“我还会再来的，告辞。”
他一走，寺里好像比先前暖和了一些。
阿旁端着药上到塔楼顶上，那里的确有一个姑娘，却不是杨瞳。阿旁把药递给她说：“喝药了。”
那姑娘接过一口喝掉，问：“怎么是你来送，昨天那个公子呢?”
“怎么?我不比他英俊?”
女子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你?你也好和他比的?你长得像个牛，人都不像，还谈什么英俊?”
“你!岂有此理!哼，你也拿个镜子瞧瞧，就你这模样还想男人，省省吧你!”
那姑娘仔细看了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而且这令人讨厌的劲儿啊，似曾相识呢……你，是不是去过宜春苑?”
阿旁坏笑道：“风尘女子啊，那恐怕还真见过，不过爷我忘性大，就算和你喝过两杯，也未必记得。”
“开封城外有个皇家的园子，你是不是去过?”
“哦~你是那只九纹龙!”
那姑娘拉着他的手腕，柔柔地笑着说：“对，我是那只九纹龙，我叫恍恍，这回你可记住了。”
说完用力一甩，将阿旁扔出窗外。
☆、六十三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皇甫松·梦江南
“夫人，夫人，吃饭了。”
“哦。”
“杨长乐你赶紧过来!”
“马上就来。”
过了半晌，长乐依然伏在书案边上，有滋有味的看着书，三郎进屋来，一下把她抱起来，长乐吓了一跳：“哎呀，还有一点儿就看完了。”
三郎道：“等你看完，汤都凉了。”
长乐搂着三郎问：“官人，那个李益和夫人卢氏不和，是因为霍小玉的冤魂不散吗?”
三郎道：“书上这么说的，那就是吧。”
“世上真的有鬼吗?”
三郎抱着她坐好，把筷子放在她手上说：“书上说有，那就有吧，吃饭。”
长乐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扶着碗说：“我希望是有的，不然像李益这样负心薄幸的人，岂不无法无天。”
三郎见她不吃，拿过她的碗筷来喂她，口中道：“那你说，干嘛活着的时候不一刀结果了那男的，非要死了才来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