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娇儿道：“我以为你会是个很简单很善良的人，没想到也是个有心思的，之前倒小瞧了你。”
杨瞳低头笑笑：“你多少也算了解都平，他不会把我教成一个傻子。”
福娇儿道：“守静守善就是傻吗?你好歹是玉清境的人，这般玩弄手段，借刀杀人，如此不正派，行得通?”
杨瞳摇头道：“修行之人是要守静守善，为的是心胸开阔，又不是要人变成受气包，骂不还口一笑置之就算厉害了，难道还要打不还手吗?我可听不得什么正派不正派的话，在哪里都是算计来算计去的，他们那些正派神仙，谁手上没几件歪事儿呢，再说是东岳要杀阎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们不过是你来我往，名正言顺，别胡乱给我扣罪名，我担不起。”
福娇儿冷笑，她既觉得杨瞳特别，又觉得她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聪明的凡人罢了，等她死了，帝君照样会爱上别的女人，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问道：“我现在要杀你，是不是易如反掌?”
杨瞳点头道：“肯定的，你是有千年修为的妖，我是毫无灵力法术的人，你再动动念头，说不定我就完了。”
“北斗星君真是没用，当初怎么就没把你杀了。”
“你该感到庆幸，我若死了，你就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吗?不过都是灰飞烟灭，一起来陪我罢了，还有人为我哭为我报仇，你们灵蝠山恐怕没几人会在意死没死了一个公主，我劝你跟我说话注意一些，我现在脾气差得很，你惹我不高兴，我也不会给你痛快，你可不是罗酆山的什么公主，好好同我说话。”
两人说着说着都不高兴起来，福娇儿拂袖便走，杨瞳依然在窗边坐着，握着茶杯看外头明月清风，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很慢，一盏茶也能喝很久，很久。
杨瞳天天守着严都平，有些体会到自己昏迷时官人的心境，其实自己恍恍惚惚间是有些记忆的，官人总是会抱着自己来来去去，她笑着同严都平说：“我要是抱得动你呀，就带你出去看看花儿了，你怎么这样沉呢，动一下都费劲。”
有时杨瞳说话，严都平的眼睛会动一动，杨瞳就觉得好玩儿：“官人都听见了吧，你别急，好好休息，多睡一会儿，我守着你呢，嗯?嗯。”
☆、八十七
此时严都平的元神在玉清天，静静站在元始天尊打坐的亭子外头，元始天尊睁开眼看到他，很高兴的问：“都平，你都好了吗?”
“徒弟既然能站在这里，自然是好了。”
天尊道：“为师以为还要些时日呢，你竟这么快就参悟了，你怕什么?你的恐惧从何而来?”
严都平捏了捏拳头，瞳儿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我，怕死。”
“哦，为师原本以为，你会怕失去。”
“失去什么?”
“你明白的。”
严都平冷笑：“不，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失去她?她只是一个凡人，死了还有轮回，我总能找到她。”
天尊看到他眼中有恨意，心下了然：“你若果真这么想，又怎会来此与为师冷眼相对。”
严都平问：“为什么一定要我活下去?为什么要我去争?您从来听任自然，从不贪恋权势，也是如此教导我们，怎么在我身上都不算数了呢?”
天尊道：“你是我最骄傲的徒弟，为师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死，要你去争，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神界一统，需要你这样分得清是非的人。”
严都平点头：“又是所谓的大义，以一人之死换天下太平，可是师父，我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
天尊看着他，沉默了良久：“不，都平，你在乎，你是天地所生，虽无仁义，却要维护万物自然生息的法则，若你可以，你绝不会看着同类相残，生灵涂炭，你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别人只道你冷血残暴，可是师父了解你，你有你的原则。魔界若无最强者为首，必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你有你的责任，哪怕你怨我，师父也得这样做。”
严都平顺着台阶走进亭子里头，跪在天尊打坐的蒲团边上，非常恳切地说：“师父，瞳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她胆子其实很小，很容易害怕，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强，她只是习惯把不好的事情都窝在自己心里，一个人躲起来慢慢消化，她真的，真的很可怜，怕给别人添麻烦，怕成为我的负担，一直都非常小心，非常努力的活着，她从小受的罪已经够多了，您都知道的，我死不足惜，您就放过她吧，算我求您，我求求您放过她，我的事情我自己再想办法不行吗?”
天尊叹了口气说：“来不及了，你二人身上的续命符已深种，她体内的天火也醒了，想别的办法，来不及了。”
严都平有些无措的问：“我也被下了咒?怎么会!”
天尊低头道：“是唐玉的药。”
严都平愤怒地将拳头捶在地上：“你又利用他!玉师兄过得还不够惨嘛!他那样的性子，你还拿他来算计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此事，你莫要告诉他。”
严都平看着天尊，冷冷的笑了两声，不再跪着，有些泄气地席地而坐，他眼神涣散，好像在想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他掐指算着以后，可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缓了一会儿问：“敢问天尊，世上果真没有克制天火的办法吗?”
“没有，天火五行相宜，生而不熄。”
“好，瞳儿因我丧命之日，便是你我师徒恩断义绝之时，夫人体弱，还请天尊高抬贵手，莫再为难于她，鄙人感激不尽。”
天尊也料到他会如此，并不为自己辩驳什么：“玉帝命人围了罗酆山，你多小心。”
严都平起身：“知道了，告辞。”
从玉清天出来，严都平没有急着回去，特意去九重天转转看看，他站在南天门外，注视着这个被仙家奉为京首的地方，他有些可惜的皱了皱眉，这里早没了昔日的荣耀光辉，连祥云都不似从前那般萦萦密密。拾级而上，四下寂寂，南天门的守卫不认识他，当然拦着不给进：“什么人!”
这叫严都平想起些往事，千把年前，这九重天可没人敢拦他，那时候脾气太差，看不顺眼的人抬抬手就给送到冥界去了，如今绝不会在意这些，问道：“今日可是朝日?”
守卫当他是来打听问事的小仙，回道：“不是朝日，走吧走吧。”
严都平点了点头，消失不见，天门里外微微起了一阵风，几个守卫见他一眨眼就不见了，都有些意外，一个嘀咕道：“咦，这人从哪儿来的，往哪儿去了?再厉害的神仙在咱们这儿也没有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啊，哪路的?有些眼生。”
另一个说：“你管呢，走都走了。”
“也是。”
他们没看见，严都平已经从天门进来，一路走进灵霄宝殿，殿内空无一人，金砖金瓦熠熠闪光，除了立柱，唯有玉帝的御座高高在上，并无再多陈设，地上嵌着一面巨大的八卦镜，若要靠近玉帝宝座，定要经过此镜，严都平走过去，八卦镜外盘金光一闪，没有更多反应，他走上高台，一拂袖，殿中显现往日群仙朝会时的情景，他们一个个躬身站着，回话必须弯着腰，低着头，虽不必下跪，这样的恭顺也能看出他们的敬畏之心了。玉帝原是众神推举，掌事执典的能人，位高权重不假，归根结底还是从神仙中来，到神仙中去的，灵霄殿上这宝座越抬越高，玉帝也真变成仙界的皇帝了，仙界的人乐意被这样管着，旁人还真不好说什么，若能相安无事，岂不各自快活，何必要来招惹魔界的一众煞星呢，真到鱼死网破那天，他又能捞到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