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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林_白一墨【完结】(51)

  鹿鸣找了一排没人的座位坐下来。

  登机时间还早,她拿出一本书,准备看书,打发时间,依稀听到很低的啜泣声。

  她四处张望,发现和她同一排最里面靠玻璃窗的位置坐了个男人,上半身弯下去,双臂抱着膝盖,肩膀不时耸动。

  她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走到他旁边,把纸巾塞进他手里,没说什么,回到座位上,过了几分钟,听到有人说话。

  “姐,你也今天走吗?”

  鹿鸣听着声音很熟悉,转头一看,才知道,刚才哭的人是程子涛。

  “对啊,你怎么还在这里?”鹿鸣有些意外,她记得他很早就订了机票,“不是早就走了吗?”

  “我改签了。”程子涛苦笑,手里拿着纸巾包不停转动,“我不想回家。”

  “……”鹿鸣没问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说不出口的煎熬,或许这就是他刚才哭的原因。

  候机口很安静,人不多,在这种背景衬托下,两个沉默的人,有些尴尬。

  他们两个不算太熟,却又不陌生,性格都偏内敛,共事两个月,除了工作上,一同外出布设红外相机,拍摄雪豹相关的事,私底下其实鲜有比较深入的交流。

  “你觉得男人成功的标准是什么?就是金钱和女人吗?”

  程子涛视线看向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

  “小时候,我们家没钱,我爸对我妈很好。现在有钱了,家却早没了,我爸有了更多的女人,估计早就不记得我妈。她被埋在了一棵梨树下,梨树能活三百年,她只活了三十年。”

  程子涛话匣子被打开,滔滔不绝。

  “我爸常说,男人要么像他那样,金融大腕,有钱,可以用钱砸死任何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要么当官,有权有势,让有钱的人来巴结。我说我想做个种树的,他骂我是个怂货,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程子涛说着说着,自顾自笑了。

  “他那算什么狗屁金融大腕?就是空手套白狼,骗股民的钱。”

  他看起来有些激动,说话也不像平时那么诸多顾忌。

  “种树有什么不好?大木是栋梁,林相乃国相,草木富即国富。梨树能活三百年,核桃树四百年,榆树五百年,桦树六百年,樟树栎树八百年,松树柏树上千年。千年之后,也许有人会因为一棵树,想起我这个古人,可谁会想起一个骗过钱的金融大腕?”

  程子涛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出了憋着的恶气,心情舒畅了很多。

  鹿鸣只是听着,没有插话,她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

  “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话很牛逼?”

  鹿鸣被他问住,不知作何回答。

  程子涛一脸自嘲,继续自问自答:

  “当我伸手向我爸要钱的时候,我就是个傻逼。我鄙视他,更鄙视我自己。我能怎么办?我也想改变啊,可为什么那么难呢?”

  程子涛声音里充满了沮丧,但有人在眼前,他没有像一个人的时候那么放任,反而笑了。

  “那次,我爸又把我骂了一顿,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追到一个女朋友,证明我不是个怂货。然后就认识了你和周笛。事实证明,我就是个怂货。”

  程子涛声音低了下来,表情痛苦,仿佛在挣扎着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这个怂货没有勇气留下来种树,只能回去跟我爸学空手套白狼的骗术,有一天成为我自己讨厌的人,有钱,有女人。可当我做了这样的决定,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鹿鸣看着他又弯下腰去,只是,这次没有抽泣声音。

  她轻叹了口气,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起身走到他身旁的座位坐下来,拍着他的肩膀。

  “姐,借你肩膀靠一下好吗?”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头靠在了她肩膀上。

  鹿鸣回想他刚才的那番话,不由得想起八年前的自己。

  高三毕业后那段时间,她同样迷茫,困顿,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想改变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渴望顺从自己的心,去做想做的事,却又胆小怯懦。

  “其实,你比我强多了,一个能说出草木富即国富的人,能怂到哪里去?至少你现在知道自己想要种树,我很长一段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知道不想做医生。我要是做了医生,把剪刀缝在病人肚子里的人,肯定是我。”

  程子涛破涕为笑,把眼泪抹掉,坐直,看向她。

  “我那时候喜欢看一本书,《麦田守望者》,里面有一段话:

  ‘我将来要当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有那么一群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玩。几千几万的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就是在那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是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做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就想做个守望麦田的人,问题是,哪来的麦田让我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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