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清河县的案子,是宋世靖暗中搞鬼?”
寇凛摇摇头,依然透过缝隙盯着窗外。
他的目光极度锐利,似一头在黑暗中窥伺猎物的狼:“清河县的案子,一定与宋家毫无关系,是真有江湖人杀了县令送头给您。宋世靖恰好利用这个机会来狙杀您,无论您是死还是重伤,多半都会想到这颗人头,想到清河县的案子上,不会想到宋家,尤其宋世靖此时本不该身在京中,撇的一干二净。”
楚修宁是不信他有这么大胆子的,道:“这不过寇指挥使的猜测。”
寇凛微弯唇角,笑容阴险:“不巧的很,下官与他是同类人。推己及人,换成下官,下官也会这么做,因为今晨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动手会心痒难耐啊……”
顿了顿,低声沉吟道,“但他还是不如我,倘若是我,昨夜婚宴之前就该尽办法杀了这老狐狸,这样谣谣就得守孝三年,一石二鸟。今儿都成过亲了,老狐狸若是死了,这女儿和家业,全都落在我手上,指不定还得感谢他仗义出手……说到底,还是个没种的蠢货……”
他正暗戳戳鄙视着对手,楚修宁伸手拍拍他的肩,提醒道:“我还活着。”
第64章 受伤
寇凛稍稍一愣, 也不见尴尬, 笑着道:“抱歉, 我紧张时就是这样,一不留神就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我这是没把爹您当外人。”
楚修宁瞥他一眼:“你这不是没将我当外人, 是根本没将我当人。”
寇凛不曾回头, 讪讪道:“哪里哪里。”
透过寇凛挑开的那道车窗缝隙,楚修宁瞧见楚箫苦着脸在外艰难行走, 频频皱眉。
思虑片刻, 他问道:“寇指挥使, 不知你这般虐待我儿子, 是出于泄愤心理,还是想帮着我教导他?”
这两者皆有, 寇凛注视窗外, 没有回答他。
“若是泄愤,那你随意, 可若是教导,大可不必。”楚修宁将双手拢入袖中,慢慢说道,“寇指挥使是吃过苦的人, 在你的意识中认为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但我含着金汤匙来到这世间,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 如今一样是人上人。”
寇凛收回视线,转头觑他一眼,讥讽道:“那是楚尚书的父亲会教,楚箫没有您这好运气。”
楚修宁不见恼色,垂了垂眼,倒是认了:“早些年一心扑在朝政上,对两个孩子的关注确实不够。阿谣还好,阿箫……”
他三言两句,与寇凛讲了讲楚箫幼年思维跑偏,故意不学无术的事情。
段小江早前偷听楚箫与虞清聊天,稍稍听到一些,故而寇凛也不是十分意外:“既知症结所在,下官也没见楚尚书多多用心栽培他。”
楚修宁道:“我已指点过,尽量去解开他的心结,并尝试规划一些人生道路给他选择……”
寇凛嗤之以鼻:“单凭嘴说有什么用?”
“那该如何?”楚修宁反问一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类似寇指挥使这样虐待他,这是你的人生经验,对他未必有用。”
“这就是楚尚书给自己找的理由?”寇凛冷然一笑,“您在朝中钻营算计,遍地门生被您折服,却无心思去栽培子女,归根究底,还是权力更重要一些吧?”
他话音落下,楚修宁半响没吭声。
寇凛继续转头盯着窗外。
他对楚修宁这个政客没有半分好感,但嘴上说的气死老丈人,也不过逞一时之快,毕竟这是他媳妇儿的亲爹,身处险境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楚修宁忽然道:“你进我楚家门,可知我楚氏家训首页写有八个字。”
寇凛听他语气是以岳父自居,回道:“爹是在考我?写着‘行事择善,行路取直’,然而不过是些空话,至少我瞧爹的行事作风,与这八个字毫无关系。”
同样的,小时候他姐姐也是耳提面命的教他为人处世,必须摸着自己的良心。
后来,他的良心被这连狗都不如的世道给吃了。
“数百年家训在此,两兄妹刚识字我便念给他们听,逐字逐句的讲解。我父亲教我时,我没做到,甚至不认同,但我依然会教给我的子女。这是传承,是我山东楚氏的根基。‘善’,无需赘言。‘直’,在我理解中,指的是人生路上坚守自我,不三心两意。”
楚修宁不疾不徐地道,“我祖父曾任湖北布政使,为守一方安宁,殚精竭虑,因操劳过度早早离世。我父亲则性情洒脱,一生无功名在身,只寄情于山水,至今也不知在何方云游。而我在朝中结党,是为实现我的理想。阿谣先前想要入朝帮我,这不是她的理想,仅仅出于孝心,所以我不教她为官之道。你说我太过溺爱,没让她了解太多险恶,那么我且问一句,尝尽人心险恶如你,可会去教导你的孩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必须怀着恶意去看待这人世?”
寇凛没有孩子,他回答不上来。
楚修宁从窗缝看向楚箫:“再说阿箫,从前我是真恨他混账,轻易便被他刺激的情绪失控。可当我知道原因之后,我心底其实是有些欣慰的。他蠢,但他不浑,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他自己的是非观,真正将我楚家‘行事择善,行路取直’的底蕴刻进了骨子里。”
寇凛鄙视道:“但他想法幼稚,根本不符合这世道的生存规则,一个大老爷们,经不住风浪,扛不起责任,简直就是个废物,您也不怕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