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收回视线，去看小希，确认小希在听就继续说。
“可是后来，渐渐我就不叫了。因为，我要叫的人太多了。在农村读到三年级之后，我就到这市里来读书。这个大伯家住一个月，那位小姨家住一个月，碰上节假日还得回乡下一趟。你也有过看到别的小孩，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候吧?是不是觉得特别委屈难受?我那时候也是。”
说着，林芊声音渐渐越来越轻。
“然后我就特别恨我那所谓的爸爸妈妈，我就不明白了，给不了我关爱又给不了我好的生活，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一起遭罪?所以后来，我初中住校后，把一切叛逆都当成是我理所当然的权利。逃课，交白卷，通宵上网，打架......所有乖学生会做的我都不去做。然后过年他们回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林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
“那一巴掌，就打在这。”林芊指了指自己的右脸：“很痛，痛到心会抽的那种。但是我后来确实听话，不是因为这一巴掌，而是因为这一巴掌后我的奶奶一直在哭。”
林芊看了看天，城市里的夜空没有星星。蹲下身子，微仰着头看看小希：“就是过年时，你固执不肯下车去看的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奶奶，她已经死了。”
忍住眼里的酸涩，林芊继续说：“后来我就学乖了，真的学乖了，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奶奶哭。爷爷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不应该让他们哭。再后来，就是现在了。真正为了一个目标努力的时候，才能知道能力不行的时候是件多么绝望的事。”
小希一声不吭的看着林芊，林芊则撑着下巴看着他：“就好比，你想考一百分，但是成绩下来却是不及格。”
“我没有不及格，我都拿的优秀!”小希反驳。
“那也不是每次都是一百分对吧?”林芊问。
小希沉默。
“我清楚认识到每个人都有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所以我选择原谅了他们。因为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虽然没有给我很好的生活，但已经在尽他们的全力养育我了。”
“而你的妈妈，她真的很厉害!”林芊说：“她一个人把你抚养长大，还给你这么好的生活条件。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能有这样让人羡慕的生活，是用你舅舅一辈子前途换来的?”
林芊刻意停顿了片刻，没有等到小希的回应，只能继续说自己的。
“如果不是你舅舅，你现在拥有的可能都不将存在。甚至你的妈妈隔三差五就会被你爸爸打，你的妈妈会像我的奶奶一样哭的撕心裂肺。你始终记着你的爸爸死了，那你记不记得你被你妈妈抱在怀里哭?”
林芊仔细观察着小希的神色，显然，他记得。
虽然那时候年纪很小，可是太过深刻的话也是可以流下碎片般的记忆。
“你舅舅用他的一生换了你和你妈妈的幸福安康，但你连舅舅都不肯叫他一声。他因为这个愧疚的都不敢出现在你的面前，又怕走的太远照顾不了你们，所以躲在乡下混过一天是一天。你现在小，我就只跟你说这么多了。我不求你现在立刻就原谅他，放下一切。但你好歹见面了喊他一声舅舅，喊我一声舅妈吧?”
小孩子情绪很容易激动，小希迅速眼睛红了开始轻声的抽泣，但就是固执的不肯去擦流下来的眼泪。
说这么多，林芊口也有点干了，但还是得画个完美的句号：“过几年呢，你会学到一首诗，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别等到你以后懂事了，才想着来回报爱你的人，谁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呢?反正，半年前谁要是告诉我，我的奶奶快死了，我肯定不信!不信的同时，还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林芊站了起来，心血来潮摸了摸小希的头：“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吧，小希。”
小希躲过林芊的手，哭着说：“那你知道，我被同学嘲笑没有爸爸的时候，我多难受吗!”
“我知道啊。”林芊说：“我要么被嘲笑没有爸爸妈妈，要么就被说是捡来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好不好?什么场面我没见过?小学生......”
林芊弯腰，手撑着膝盖平时小希说：“你虽然现在没有爸爸，但你有舅舅啊!舅舅也可以是爸爸......”
“我才不要他做我的爸爸!”小希大声说。
“哟呵!”林芊变了脸：“小伙子，你把这冲劲对嘲笑你的那些人使，他们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小希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
林芊想了想，还是慢慢将小希抱进怀里：“我们都会对你好的，真的。”
——
石磊许久不见林芊回来，便出门去找。
厕所明显没人，就走去了客厅。阳台门是透明的，石磊一眼就看到了在林芊怀里泣不成声的小希。
小希哭声越来越大，惊动了主卧室的石蕊。
石蕊急忙披着外套从卧室里出来，却看到了走廊尽头的石磊。
石蕊走过去，分辨出小希的哭声来自于阳台。看到林芊和小希抱在一团，石蕊重重叹出一口气。
为了怕影响到邻居，林芊带着小希回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