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大哥不会谈, 但没想过大哥会傻乎乎表现出对货的紧张。
李航是什么人啊，长年跑货的人精，你的货重要与否、你在乎与否，他从一个表情就能分辨出来。
沈家平直接说出“走货就得走人”，显然很不放心这批货，人家当然会狮子大开口。末了他还大惊小怪的质问人家，估计马上就会被噎下船了。
果真，沈家平说完之后，李航耸肩道：“是啊，所以大哥您还是去乘更便宜的火车吧，我就这价。”
“我宁愿去坐火车!”沈家平被男人这副你爱走不走的表情激怒，气得直接拂袖下船。
下来他就拉上小妹的手扭头：“慕慕，我们走!”
沈慕青哭笑不得，她拉住大哥的手说：“大哥，冷静点儿，让我再去和他谈谈吧，好不好?”
沈家平回头看李航一眼，愤然道：“这种奸商有什么好谈的!”
……
沈慕青只好使出撒娇大法：“大哥，你忘了我是怎么和杨厂长谈的么，在商言商嘛。”
说着，她还悄悄凑到大哥耳边：“咱们现在有钱，为这么一百块钱丢了货那多不值当!”
小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沈家平这才松口，跟着妹妹登船准备最后谈一次。
李航见他们去而复返挑唇抢在他们前头说：“现在的价格是，货11块一箱，人20一个。”
沈家平瞪圆眼，怒气直接吊上喉咙，眼看着又要发作，却被妹妹拦住。
沈慕青上前一步，挡住大哥的去路，然后笑着对李航说：“我给你200，这艘船可以直接包下来吗?”
“慕慕?!”沈家平难以置信地看向妹妹，“你出两百块上哪儿找不到运货的，干嘛找他?!”
闻言，就连李航眼里都闪过一抹惊讶。
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比她哥更有想法，便正色起来：“你运什么货，数量多少，人又有几个?”
沈慕青：“11个蛇皮袋，都是衣服，两三个人。”
话一落音，沈家平忽的揪紧了心，小妹她怎么能直接把底子交了，万一这男人找人把他们的货吞了怎么办?!
他没想到李航居然直接反问小妹：
“你这衣服不重，我凭什么为了200百块钱放弃更多客人?而且，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的货吞了?”
这下，沈家平傻眼了，他也看不懂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却听沈慕青回答：“第一，200块值不值得这一趟，你比我更清楚;第二，这衣服都是和国营制衣厂赊的，我替国家出力而已，你要想吞大可以试试。”
李航：……
这小姑娘半点不露怯，在谈判上面比她大哥擅长多了，最重要的是她懂行。
事实上，他跑运输一趟最多十几块，有时候一个月也才挣200块钱。刚才他只是一眼看出沈家平肯定没接触过水运，才敢漫天要价。
这个单子他自然是要接的，但这小丫头叫价这么高，他觉得200包船可能太便宜她了!
于是——
李航故作镇定地睨女孩一眼，淡淡说：“包船300。”
“好。”
沈慕青一开口，他内心一阵狂喜。
可紧接着，她又说：“那你找别人来300包船吧。”
言毕，沈慕青拉着大哥扭头果决下船：“大哥，我们直接找货车走陆运。”
沈家平不禁想起，小妹昨天这样对付杨厂长的情形。
他悄声问：“这方法对他好使吗?”
沈慕青扬唇：“等着瞧吧。”
两人快步前行，绝不回头。
当他们快走出渔村时，身后传来了李航气喘吁吁的声音：“二百就二百，但你们自己负责把货弄过来!”
沈慕青粲然一笑：“大哥，有用的招式百试不爽。”
旋即，她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拉着沈家平朝富强制衣厂赶去。
*
有了昨天的铺垫，再和杨卫东谈论合同细节就容易得多。
他们主要讨论了羽绒服的赊销价格，经过沈慕青的争取，单价最后定在了8块。这个价格往后挪个五年，就是天方夜谭，可八十年代中期的物价就这样，况且她这是在冬天拿的反季节服装。再说了，这时的羽绒服也没多少鹅绒，与后世真正的羽绒服无法媲美，在C省他们都管这叫太空服。
沈家平见妹妹8块钱就拿下了堪称“奢侈品”的太空服，心中不是不惊讶，可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甘愿放弃公家的铁饭碗外出拼搏。
如果其他行业也这样赚钱，那么，放弃工人身份转而经商也值得了。
而在他感叹物价时，沈慕青已经和杨卫东敲定合同，最终说服制衣厂派板车将他们的货送到渔村。
两兄妹在清点完数量，目送板车出发后，也开始往宾馆赶，沈放还在那等着他们。
一路上沈慕青都有些担忧，因为林承典的出现是个意外，三哥被骗的命运扭转之后，她也不知道后续会是怎样。
或许林承典是他这世的伯乐，或许三哥需要熬更久。
脑子里的想法跟走马灯似的转，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到了。
彼时，沈放已经收拾好行李，退了房间，正站在宾馆门口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