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牛将衣服拧好，扔进了旁边的木盆里，却道。
“如果叫你天天在家洗衣服，你愿意吗?”
“啊?”张二牛很快就明白了，很是失望，“大哥，你还是认为她是对的。”
“我就问你，如果叫你天天在家里洗衣服，你愿意吗?”张大牛转头看着他道，“你一定想，你是男的，要读书考科举，要做官，要做大事，洗衣服这都是女人做的事。那我再问你，不叫你洗衣服，叫你读书考科举做官，做男人的事，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了!我现在就在做这件事!”
“你为什么愿意?”
“我?我?”张二牛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读书考科举做官，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他忽然想起了先生的话，挺了挺胸脯道。
“当然是为了普天百姓，为了大周江山了!”
“这是先生说的话，我问的是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张二牛嘴硬，“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大牛哼了声。
“那你觉得为了普天百姓，干什么?为了大周江山，又干什么?”
张二牛撑不下去了。
“那大哥你说，你为了什么?”
“我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
张二牛愣住，没想到一向敬佩的大哥，竟然回答了这么一句没出息的话。
过上好日子，这也太不高大上了，何况还是为了自己这样自私。
“我告诉你，为了百姓为了江山都是口号，你不用当真，就算先生也是说给我们听得，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难道都像你说的那样，他们也为了过上好日子?”张二牛无法接受。
“对。你忘了吗，去年的时候，你还没上学，你在家晚上喝粥，你想什么?”
“我?”
“你想再喝一碗，你想再吃一些东西，你饿，你想的只是吃。”
“可我那时候还没读书啊。”
“读书就不饿了?读书就不用吃饭了?那你现在为什么吃那么多?”
“我……”
“要是读书就不会饿，不用吃饭，那为什么还要种田，人人拿一本书不就行了?”
张大牛认真地道。
“我告诉你，人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有心情干别的，不读书人是这样，读书人也是这样。人们吃饱了肚子，还想要更多，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住点好的，这些好加起来就是好日子。所有人都想要过这样的好日子，那句为了普天百姓，其实就是为了普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个百姓也包括我们自己。而且，所有读书人，都想要成为第一个过上好日子的人，所以我们要读书，要科举，要做官。为什么爷爷要供读小叔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个。”
张二牛怔怔的，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张大牛继续说道。
“你看那些做官的人家，住的地方大，穿的好，还有很多丫头小子伺候着，不但是他们自己这样，他们的爹娘，兄弟也都是这样，小叔当官了，我们全家也能这样，同样我们当官了，全家也能这样，所以，爷爷要供小叔，我们要读书，就为了这样的好日子，你懂了吗?”
张二牛点头。
“我懂了，可是这和我说妹妹挑事精有什么关系?”
张大牛看看他。
“如果你考上了，做官了，别人不叫你过这样的好日子，你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你要把好处让出来，这样全家人才其乐融融，才不会争吵，反正都是一家人，你让出来又不损失什么。你愿意吗?”
张二牛也不傻，立刻就领会到大哥说的意思了。
“大哥，你不就想说娘把好处让出来吗，可和这个能比吗?我读的书，我考上的，只能我来做官，就算愿意让出来也不行啊。”
“一定要这么让吗?”张大牛轻哼一声，“你别读书了，出来做工赚钱，供我读书，这样让，你愿意吗?”
张二牛想都没想就道。
“不愿意!”说完又有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哥。
“我也不愿意。”张大牛道，“凭什么你读书，就叫我做工，就叫我赚钱养你，我不愿意的。可这样的情况很多，贫寒的家里，想要读书，总要牺牲哥哥，或者弟弟的前途，来成全另一个哥哥或者弟弟的前途。我们家也是，我们的爹就是被牺牲的那个。”
张二牛像是第一次听到这话，或者像是第一次明白这话，怔怔的。
“你以为供一个人读书很容易吗?那是需要全家人的努力!咱们家，爹是老大，一开始就被牺牲了，成全二叔，接着牺牲的是三叔、四叔。二叔没有考上，小叔补上了这个缺口，从头到尾都在牺牲爹。爹牺牲了，娘自然跟着牺牲，还有我们。”
张大牛望着河水，淡淡地道。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人资助，我也不会读书。你又知不知道，我有人资助可以读书，你没有人，你要被牺牲的，而这一切，还是为了小叔的前程。”
张二牛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