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璎婠在这里站了很久，就站在乔幼薇被刺的那个地方，或者说，就站在苏景黎承诺乔幼薇要娶她的地方。
“很难过吗?”
一直陪在这里的，只有姚白苏了。
姚家姐妹、沈云袖等人都被姚白苏劝说回家，她们都是女儿家，今天已经受了太多惊吓。
姚白苏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顾璎婠身上。
这件，正是去年的年夜里，披在顾璎婠身上那一件。
顾璎婠推开大氅，仍旧笔挺地立着，地上的积雪已经埋了她的短靴。
她仰起脖颈，雪花毫不留情地刮在她细嫩的肌肤，冰冷刺骨。
刺骨之痛，才能让她感觉得到，她还有所知觉。
姚白苏沉默着，陪着她久久站在这霜雪之中。
“表姐替我中了那一剑，我还好好地活着，为什么要难过?”
顾璎婠的嗓音清清凉凉，比这风雪更让人心里疼痛。
“璎婠，刚才的事，他没得选择。”姚白苏眼中，有一丝难言的痛。
姚白苏也没得选择，只能为苏景黎说话。
顾璎婠垂下头，忽然轻笑，“我知道。”
乔幼薇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顾璎婠的耳边。
她知道苏景黎的过去，能猜得出这些人的来历。
她说，他们一同出生入死。
她说，她死了，苏景黎也活不了了。
在乔幼薇说了这些话，做了那些牺牲时，苏景黎呢?
苏景黎义无反顾，无所牵挂地奔向了乔幼薇，他把曾经对自己的承诺，全部转给了乔幼薇。
只要乔幼薇好好活着，苏景黎就会娶她。
今生是她，来生也是她……
那一瞬间，顾璎婠深深觉得自己的存在，真是可笑。
她记得，前世里苏景黎是怎么宠爱自己的夫人，也就是乔幼薇的。
可这一世，她还是选择了苏景黎，以为一切都会随着重生而改变。
所以呢?乔幼薇用生死证明了，顾璎婠啊，你错了!大错特错!
命运就是命运，你违背了就需要得到惩罚!
她宁愿，刚才被杀手一剑杀死，那就不用承受这剜心刺骨的痛楚……
顾璎婠一直笑着，满是悲哀，满是寒凉，她想跟老天爷说，她知错了……
这些话，她没办法告诉任何一个人，只能自己承受。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地上的一具尸体。
“等一下。”
几个下人，正要将那些尸体拖走，却被顾璎婠拦住。
顾璎婠打量了下死掉的这几个杀手，拉开这杀手的裤腿，他们的小腿肌肉，十分有力。
姚白苏望着顾璎婠，“怎么了?”
“方才，表哥说这些人是北境的人。”
姚白苏回想了一下，“对，他们说的是北凉语，乔将军一直驻守北境，乔幼薇在北境生活多年，应该都听得懂。”他想了想，又问，“你发现了什么?”
顾璎婠沉默了片刻，便垂眸，摇摇头后，站起身来，抬头望去，世子府这三个金漆大字。
她勾了勾唇角，还是没能进了这个门。
她转身就走，姚白苏立刻跟上。
顾璎婠走了两步，背对着他，停了下来。
“你走吧，我回家了。”
“璎婠……”
“放心，我不会寻死，别跟着我。”
姚白苏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苦涩地笑了笑。
他知道顾璎婠不会让自己有事，她很惜命。
此刻，姚白苏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多希望，顾璎婠爱的那个人是自己，她就不会像今天一样，一个人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无助，带着伤疤独自离开。
她一点一点远去，红艳的嫁衣在白雪之中翻飞，像是一只火红的蝴蝶。
那一刻，姚白苏竟有一瞬的恍惚，他似乎觉得，顾璎婠也许就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随时都会离开。
皑皑白雪之中，家家户户紧闭着大门，顾璎婠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一串孤独的脚印留在了来时的路。
她伸出已经僵硬的没有知觉的手，拆下了头上的凤冠，珠翠，簪钗，耳饰……
一个一个，被她扔在了漫天风雪中，扔在了这段让她走的艰难的路上。
她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上了似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胸口那里，似乎也在发堵，让她窒息，让她想要就此死去。
一滴眼泪，从她平静的眼眸中滑落，滚入雪中，凝结成了冰。
那么凉的天气，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睫毛上凝了薄薄的一层白霜，她没有一丝知觉，像是个木偶人，却也一直清醒着知道回顾府的路。
走了一路，泪水洒了一路。
黄昏日暮，风雪已停，泪水流尽。
她转身回望，这条风雪路望不到尽头，只有她自己站在这里。
她知道，过了今天，她和苏景黎，再没有回头路。
终究是她不该奢求，她不想和老天爷较劲了，她放手了。
她垂眸，推开顾府的大门走进去，右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疼呢?
当时姚白苏在陪着顾璎婠，白葵被翎舟早早送了回来，见顾璎婠回来，白葵大惊，扑了上去，“大小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