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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图_十载如憾【完结】(72)

  他已经三十,夫子说三十而立,他却没做成什么事,也没哪个城里姑娘看得上他,乡里倒是有人想给他牵线,只是见多了抹香水烫头发的时髦女孩,香喷喷活泼泼,再看一辈子没出过沟里的农家女,一条粗麻花辫从三岁梳到十八,一张嘴离不开鸡鸭猪牛,哪有半点兴趣。

  他们这条无外姓的沟里,在姜逐之前,也只有隔壁姜石家的老三娶过外面女人,不过只带回来一次,之后只有过年提大包小包回来探亲。

  其余不少有志之士将相好的姑娘带回老家,大多都没成。

  着实不能怪姑娘们不习惯乡下,不说随地的鸡屎牛粪,光是厕所一项已经叫人无法忍受了。

  城里抽水马桶普及率至少也有半数,这村里别说像样的蹲位了,只有一个村西头的粪坑,上面搭着一块木板,下头通往全村共用的沼气池,顶上没灯,四周都是溅射的痕迹。

  门口也没“WC”之类的牌子,倒是瘸腿对联似的一左一右刷上两条标语:“建设美好乡村,为沼气贡出一份力!”

  与——“不许随地大小便!”

  好嘛,把人家去野外方便的路也堵死了。

  这要是大晚上,熏得一个跟头栽进去都有可能。

  人要吃喝拉撒,尴尬但必须面对,每日受此酷刑,还要被说成“娇气”,性子再好的姑娘也不干。

  朱定锦低头掐着菜秧子,偶尔抬头,与姜母说笑,烛光朦胧。

  身段好,模样好,还肯做事。

  姜丁老二鬼使神差开了口:“那个弟妹啊,住的还习惯吗?吃的怎么样,晚上去西头蹲坑可要小心点,我们村里栽下去好几个,累得大伙捞出来,洗了半月的澡。”

  说的不是土话,在一片哝哝乡音中格外异样,朱定锦与姜母抬头望向他。

  他就这样赤裸裸将脏乱的现实揭出来,涂抹到玫瑰花上去。

  姜逐搬着长条板凳走过来,将他隔到一旁:“我们不去西头,我们自家有。”

  姜丁老二咬着烟屁股,打着哈哈,嘻嘻道:“也对,地主嘛,不同我们劳动人民为伍的。”

  姜母择菜的手一停,脸色微微变了。

  朱定锦没听清他刚刚那句口音不城不乡的话,不难猜出是句戳人痛尖的,拍掉手上菜叶站起来,姜逐却拉住她手腕,用土话朝厨房叫道:“爹!”

  姜老爹杀气腾腾冲出来,胳膊鼓实,手上拎着柴刀,冲某个老伯骂道:“姜老丁管好你二龟蛋,嘴巴不干不净,老子要是地主受你鸟气,早把你卸了喂猪!”

  一番大骂倾盆而出,用词熟练不过脑,气势强劲不用找,大概以前没少做过这类事,想必从小救美到大,身负“长工第一人”之类有前途的称谓,不怪姜家小姐对他生情。

  没动上手,一窝坐土埂上的老爷们拍拍屁股溃逃了。

  姜老爹将柴刀劈到地上,回身哄姜逐他妈:“仙女儿我们不怕的。”

  切换之流畅,如京剧换脸。

  人走空后,姜逐去将院门拴上,随后朱定锦被他带到后院的一间独立小房前。

  朱定锦猜到这是个什么地方,想着算了,人生就是一道又一道难关,不是影视剧里只吃山珍海味,不入茅房半步的纸片人。

  姜逐轻轻推门,屋檐下的灯笼光映进去,反射出瓷砖亮光:“去年翻新盖的,爸去伐了后山两棵香樟,我也买了烤瓷和冲水阀门寄回来了。”

  “……”

  朱定锦瞠目结舌。

  这个规格,可以说比训练班宿舍还好上一点,光秃秃的砖墙上嵌了一个通风机,尽管现代的科技与山沟的质朴风结合在一起……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家里没通电线,都是电池的。”姜逐拉亮了灯泡。

  大概是新换上的电池,灯芯亮得格外明亮刺眼。

  朱定锦轻声问:“为什么要新盖?”

  “去年我跟他们说……我跟你好了,就想着哪天把你带回来,不能委屈,要照顾得好好的。”

  朱定锦抬手捶他:“去年我还没答应你,怎么想这么远。”

  姜逐握住她的拳头,放脸边亲了一下:“想了很多……很多遍。”

  朱定锦说不出话,慢慢蹲到地上,把脸埋在双膝间,姜逐凑过去,朱定锦连连推他:“讨厌。”

  推了一阵,姜逐还是锲而不舍黏过来,最后她任由他抱住,在他耳边说:

  “你最讨厌了。”

  腊二十八,天光晴好,流水席办起来了。

  “囍”字红剪纸贴满门窗,来客们磕着瓜子花生,杜绝任何扫兴的话,朱定锦在姜母帮助下穿了一身嫁衣,描眉抹唇,撩起布帘偷看姜逐。

  他第一次穿红衣。

  新嫁娘的亮相激起了全场的哄声,随后发糖,敬酒,说祝兴的话。

  一生一世、白头偕老,都算有文化的词了,大多人只会照葫芦画瓢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可能朱定锦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置身于这样一场土得掉渣的酒席,令人隐隐感到错乱的不真实,如果命运的剧本不这样诡谲难测,也许她会走上另一场婚礼,在最顶尖的私人教堂,邀请最有身份的宾客,水晶宫香槟酒,一流的活动策划,一流的主题流程,摄像跟拍,娱记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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