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却淡淡抬眸。
“他的事,早已不是一回两回,我心下有数,迟早会有交待。只是我这会子倒是着急另外一件事。”
玉叶细细打量婉兮神色,面色便不由得一白。
“……主子要说什么?该不会还是惦记安排奴才出宫去?!”
婉兮点头,“就是这件事。我年头便与你说,可是没想到今年竟然这样多事,这便一直拖到年尾来,还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与皇上商量。”
此时皇帝为了西北之事,心下千头万绪,婉兮总不好为了一个官女子再叫皇上分心。
“那主子便别急了!”玉叶跪下拉住婉兮的衣袖,“奴才不想走……奴才还没看见主子有孩子呢。奴才不愿意离开主子身边儿。”
婉兮没点头,也没摇头,目光只在玉叶面上静静流转。
“上回孙玉清那副脾气,依你看,他是为什么?”
玉叶咬牙,“还不是他本就是个骑墙的东西!主子忘了,他刚进宫来的时候儿,就奉承过林贵人来着;如今不定又奉了谁当主子,心里便连咱们都给冷了。”
“如此回想起来,他当年在主子面前,怕也是故意奉承着的,这才叫皇上和李爷都以为他机灵可用。可惜他福气薄,既然知道主子在皇上心头的地位,却还要另外去奉承旁人!”
婉兮眸光轻转,幽幽道,“……难道与你半点干系都没有么?”
第1962章 万树(5更)
玉叶便是一个激灵。
“主子怎么这么说?那孙玉清自己没眼色、忘本,跟奴才又有什么干系?”
婉兮淡淡垂眸。
“宫里的太监,都不容易。若不是家贫志短,谁会甘心进宫来当太监?那一刀之后,便将多少人的自尊也一并斩断了。故此这宫里的太监,古往今来,不少见骑墙钻营之辈。如李谙达、毛团儿这样的,总是凤毛麟角之数。”
“故此孙玉清是这德性,我倒不惊讶。总归他又不是毛团儿,他在皇上眼前也蹦跶不起什么来,我也懒得搭理他。”
“可是我却也知道他不笨,他还没傻到非要当面顶撞我;更何况那会子皇上还在呢。就算皇上喝醉了,可是谁敢说皇上醉酒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婉兮眼波静静扬起,瞟了玉叶一眼。
“我倒觉着,他那会子说那样的话,没过脑子,是冲口而出。”
“便也因为这个,我才没真心与他计较。听人说真话,便是再刺耳,也总比听算计出来的假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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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叶尴尬地笑,一个劲儿地搓手。
“主子这是说什么哪?奴才怎么听不懂了?”
婉兮别开头去,“都二十五岁了,还玩儿这个把戏,你当我能被你唬过去?”
“那会子他语气那么冲,依我看,就是因为先与他回嘴的人,是你。你还偏提什么这宫里又不是没有别人了……兴许你无心,他怕是有意了。”
婉兮不看玉叶,只笃定说,“……你当你那么说,是为毛团儿好?我告诉你,若遇见个小人,你那话便反倒是给毛团儿招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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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叶见主子直接将她的事儿与毛团儿联系到一处来,只敢出气儿,却不敢说话了。
婉兮眸光静静流转。
“这回等回京,皇上平定阿睦尔撒纳的大计定下来,我就跟皇上提起叫你出宫的事儿。若西北战事顺利,我年底之前就能叫你出宫;若西北不利,最迟我也争取明年把你的事安排清楚。总归,你还是先做好预备去吧。”
玉叶又要哭,抱着婉兮的腿,眼圈儿已经蓄满了泪。
婉兮轻叹一声,“别委屈,也别舍不得。你便记着,我总归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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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皇帝命大驾回銮。
回銮前,皇帝在避暑山庄的“万树园”,赐宴王公大臣和蒙古王公台吉等,宴会之上,君臣一同观看盛大火戏。
“万树园”在避暑山庄平原区东北部,北倚山麓,南临澄湖,为模拟坝上草原风光所建。万树园中建蒙古毡房,草丛中鹿儿成群,山鸡野兔时隐时现。此处虽是皇家园林之内,却宛如置身草原之上一般,叫蒙古王公们越觉亲热。
皇帝每年元宵,也都于圆明园“山高水长”看火戏。婉兮对于火戏不陌生,可是这样宛若置身草原之中,坐在毡房前看火戏的经历却并不多。
况且今年规模之盛大,堪称历年之最。
婉兮仰头,看那焰火升腾钻入天际,轰然盛放,光芒竟可盖过星月;更比星月灼热。婉兮明白,这蒸腾的不仅是焰火,更是皇帝的一颗天子之心。
璀璨炽热,高与天接。
第1963章 无人(6更毕)
夜深下来。
火戏已散,焰火的璀璨和热度也都消失不见。
皇帝独自坐在毡房前的草地上,仰头静静望着夜空。
婉兮抓了件披风出来,为皇帝披在肩上。
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远方,是草地里雄鹿的巨大头角,映着天上那一轮清寂的月。
婉兮知道,眼前再多热闹,也代替不了西北的隐忧。已经两个月了,阿睦尔撒纳还未擒获。
地上铺大红氆氇毡,婉兮便也坐下来,依偎在皇帝身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