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多贵人霍地抬起眸子来凝注婉兮。
“自进宫以来,便是皇上翻了几回我的牌子。可是我都没有真的伺候过皇上——我终究曾是哈萨克锡喇的女人,皇上心里便也隔着一层,我心下同样也隔着一层。皇上不想临幸我,我也不想伺候他……”
“可是这会子——我改主意了。”
多贵人抬起头来,眼中已是一片泪光,面上是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
“为了我的母家和部落的族人,我不能不得宠。便是我自己再不愿意,我也得讨好皇上,我不能不要皇上的恩宠——否则,我的家人和部落的族人,在那陌生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就更加无依无靠了。”
“皇上对厄鲁特的厌恶和成见,会害死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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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心下便是咯噔一声,不由得松开针线笸箩,站起身来。
“多贵人有这个念头,为何要来告诉我?难不成多贵人是需要一个人帮你架桥搭梯?那多贵人便找错人了——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可我也没有你希望的那么大方!”
“多贵人要争宠,那便请你自己去。别来找我,更别指望我什么!”
婉兮一连串说完,扭头就向门外喊,“玉蝉,多贵人要走了,你替我送送!”
婉兮心下忍不住迭声冷笑——算了,就当又瞎了一回眼,又喂出了一个白眼儿狼忻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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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痛下逐客令,多贵人立时双泪长流,噗通一声儿竟然跪倒在了婉兮面前。
“囊囊听不了这个,我也是女人,我心下自然都明白!进宫以来,囊囊几次三番救我、帮我,若没有囊囊,我早就没了性命去。我怎么能做出这样叫囊囊难受的事儿去?“
“囊囊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便是再不要脸,也绝不敢来求囊囊架桥搭梯,否则我自己都会瞧不起我自己去!”
“我知道我这样的话,囊囊听不了;可是我还是得厚着脸皮来,把我母家的难处、还有我自己的心情,都事先禀告给囊囊去——这不是我想利用囊囊,其实反倒是我心里在乎囊囊,我怕囊囊伤心啊……”
婉兮缓缓、缓缓转了眸子,对上多贵人的眼。
三十多岁的蒙古格格,进宫以来便是不多言语,可是历经过磨难的女子那骨子里的坚毅和韧性却是显而易见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便是上回被那祥常在那么说嘴,她也没有哭成这样儿。
这一刻,这位柔韧沉静的蒙古女子,竟然就跪在她的脚下,哭成了个泪人儿——这个蒙古女子的眼底,没有掩藏的虚假。
“令妃囊囊……我今儿其实,算是来与你道别的——我知道,当说完这些话之后,你必定在心底已经厌恨极了我。明日起,你再不会准我踏入这永寿宫一步;我再也看不见你的笑脸,再也听不见你那些宽慰我的话去了。”
“可是从前我来过,我听过,我笑过——所以今儿,我是来向囊囊拜别,跪谢囊囊从前给予我的那一切。”
“而从明天起,我必定再也不敢厚颜来见囊囊——只望囊囊善自珍重,一定一定要,更加幸福。”
多贵人说完,松开了手,起身向后退去几步。继而正式向婉兮行四肃二跪二叩的大礼。
“令妃囊囊安好,妾身……永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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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4章 放血(八千字毕)
乾隆二十四年的这个年过得,整个后宫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多贵人对皇帝的态度,改变了。
从前多贵人在皇帝面前,永远都是淡淡的。便不是皇帝亲自问她话,她都不会主动与皇帝言语一声儿,甚至连抬头看皇帝一眼都不曾。
可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儿,她不但与六宫里其他人一样,也都抬眸望着皇上,眼神里同样含了期盼的光。便是皇帝说话,她也都尽量能接上话茬儿去。
尤其因为她为厄鲁特蒙古的身份,却又是早年出自喀尔喀部,血管里还是成吉思汗的后裔血统,故此皇帝但凡说到西北和蒙古各部的话题,她总是能接的快、说得准。
这些,便是宫里其他出自蒙古的主位,包括祥常在,都无法比得上的。
这样一来,多贵人虽然位分低些,可是在这朝廷用兵西北的特殊年头,反倒有些一枝独秀了的模样儿去。
婉兮淡淡看着,也淡淡听着,一颗心静如死水。
西北的那些事、那些厄鲁特诸部的故事,她是曾经从赵翼的书里知道一些。可是赵翼的见闻还都是来自刘统勋,笔记里的故事是为转述;终究比不上多贵人的如数家珍。
即便内里有些事她也一样知道,却已然懒得开口。目光更再也不与多贵人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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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身在后宫这些年,极少面上直白如此。
忻嫔看见,自是喜上心头。
正月初十前,皇帝已经奉皇太后、带领后宫挪进圆明园,准备元宵节的节庆。
圆明园比在宫里自在,地方儿大、院子也多,忻嫔终于找见机会,单独又见着了兰贵人和祥常在。
“瞧你的命多好,老天爷都帮你,这竟生生给你铺垫好了机会去!——我原本还担心,令妃身边儿有多贵人在,你还不容易能回令妃身边儿去。终究你与多贵人这会子已是势不两立,便不是令妃和颖嫔怀疑你去,那多贵人怕也要从中作梗,不叫你再回到永寿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