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倒是意态轻松,点了点头,“哦,羊肉啊,你不用问旁人了,是朕叫人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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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第三进院里,登时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那拉氏面上神色几番周转,最后化作一片苦笑,“哦?怎么会是皇上赏下的?”
那拉氏面上虽勉强苦笑,心下却已怒火中烧。
她今儿这样当众呵斥和贵人,想要揪出背后的令贵妃来,本是想当众叫这两个人难看;可是皇上这样一来,便成了所有人都看她的笑话儿了!
可她,是大清**、正宫皇后啊!
她便有些不肯服输,忍不住问皇帝,“我倒有一事不明,还请皇上点拨:这婚丧嫁娶,家人同食福肉的规矩,本是祖宗传下来的,谁都不能改。皇上自己也是谨守这规矩,一向都是亲自率领咱们一起吃福肉的。”
“那今儿皇上怎么会格外赏给和贵人羊肉了?试问羊肉何时成为我满人供神的福肉去?”
夜色灯光,明暗交织,隐约勾勒出皇帝的眉眼来,却看不清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愠。
皇帝只是依旧不慌不忙,点点头,“皇后身为大清**,亲自主持坤宁宫家祭,故此这煮福肉的事儿,一向都是皇后亲力亲为。故此皇后这么说,便连朕都不能反驳。”
“只是,这羊肉朕已然赐下了。皇后看,可怎么办呢?用不用朕到坤宁宫去跪一晚上,向祖先神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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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全都大惊,纷纷看向那拉氏去。
那拉氏尴尬得张开了嘴,半晌无法合拢。
好容易终于挤出话来,“妾身岂敢!皇上是天子,皇上的言行就是规矩;便是与祖宗规矩不同,想来这世上也唯有皇上才可更改这些规矩去。”
皇帝便点点头,“皇后说得好,真是好,朕都想击节而赞!”
皇帝说着,眸光幽幽,瞟住了那拉氏,笑了一会子。
“那日后,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儿,相信皇后便不会那么惊讶了。没什么好惊讶的,就如皇后所说,朕是天子。便是祖宗规矩不可变,但是这世上也还有一个人好歹可以稍作改动——这个人,就是朕!”
“朕改动了的规矩,自然会到安佑宫,抑或奉先殿、太庙去行礼,禀告祖宗知晓。祖宗们若不答应,自有法子托梦、降神给朕。这只是朕与祖宗们之间的交感之事,便无需旁人再说三道四。”
皇帝目光直直盯着那拉氏,缓缓变凉,“皇后说,朕说得对么?”
那拉氏扬眸盯住皇帝,两人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那拉氏的目光,起初也是桀骜不驯的,也带着强大的压迫力;却终究怎么都抵不过皇帝的。
那拉氏在皇帝的眸光逼视之下,不得不缓缓垂落下来,最终扭开了头去。
“皇上说的自然对。”
皇帝这便眸光一闪,点了点头,回眸去看和贵人,“那盘羊肉,你吃着可好?”
和贵人忙蹲礼答,“妾身吃着好。谢皇上的赏。”
和贵人与皇帝说话,这一起一落之间,却是抬眸悄然望了婉兮一眼。
婉兮留意到了,和贵人之前虽是不肯用旗下的礼数与那拉氏行礼,可是这会子给皇上谢恩,却是用了旗俗的蹲礼的。
婉兮欣慰而笑,朝和贵人眨了眨眼。
皇帝便也点头道,“你既吃得好,那朕就不仅赐给你一盘羊肉——朕更要指给你一名来自你们回部的御厨,叫他以后每日都伺候你这么吃去。”
“朕早下旨给回人佐领,叫你叔叔额色尹去寻合适的厨役进宫来备选。如今已是挑选好了,名叫‘努倪马特’的,便指进皇后宫里的膳房,专门伺候你的膳食。”
和贵人一双艳丽的眸子里登时漾满灿烂的光。
婉兮也是欢喜不已。
皇帝便又盯住那拉氏,“皇后宫里自有膳房,这便辟出一半儿来,中间儿砌道墙,单独给和贵人使用。从今日起,和贵人的膳食全都交给努倪马特,皇后便不必费心了。”
皇帝说着又吩咐身边的胡世杰,“传旨内务府,叫内务府给和贵人膳房里挑的厨役、听差苏拉和内管领,皆从回人佐领里选。一应全都交给努倪马特,由他选中了,报给朕知。”
和贵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扬起脸来,满面灿烂地问,“皇上,那是不是说,从今往后,妾身都可以只吃羊肉,不用再被逼着吃黑子肉了?”
“黑子肉?”皇帝扬眉。
和贵人面上微红,却不肯解释。婉兮明白内里缘由,和贵人是连“猪”字都不愿提的,故此不愿解释。
婉兮便在皇帝耳边轻声代为解释,“奴才听说,回部人厌恶猪,连将那个字说出口都觉脏污;故此以‘黑子’代称。便是有些回人恰好汉姓是‘朱’字,都要改称姓黑~”
皇帝点头,“原来如此。倒也没错儿,这宫里的福肉,可不都是黑猪的么~~”
叫皇帝这么一联系,婉兮便也垂首轻轻一笑。这一个院子里的紧张和尴尬,倒也因此而缓缓散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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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放松下来,那拉氏却忍不住抬眸横住了婉兮去。
在她看来,今晚上这情势的陡转,自然都是婉兮的心眼儿,都是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