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只觉这会子自己的耳廓都要跟着一起红了去,这便更不敢抬头,只轻垂眼帘盯着自己自己的鞋尖看,“……回皇上的话,妾身找见了。”
皇帝这便笑意更柔,满意点头,“那你倒是说说,你都找见什么了?”
婉兮小心咬住嘴唇。
这会子亏皇上还要当众这么问出来,她知道那拉氏、愉妃、忻嫔那一班人自是都竖着耳朵听着呢。那叫她这会子该怎么说才好呢?
若是都直说了,那……还不得当场就得有几位吐血了去?
可又得叫皇上知道,她已是明白了他的心意才好。
婉兮想了想,唇角噙起一抹慧黠的笑,嗓音清灵道,“妾身找见了‘开韶嘉庆’、‘多子多福’。”
“开韶嘉庆”四字,说的自是小十五之事;“多子多福”说的便是石榴,也是小十六。
皇帝一听,笑意便扩大到了满脸,已是尽听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亲自走下地坪来,双手伸出,左右扶住婉兮两臂。
从表面看是皇帝将刚出月子的贵妃扶起来,叫免礼平身罢了;可是婉兮却知道,皇上的掌心灼热,那热度透过锦袍,丝丝融入她腠理。
这是两人之间心灵相通的瞬间,是两人心下温暖的共谐激荡。
婉兮这才抬眸,带着羞涩,更蕴满笑意。
“妾身……谢皇上隆恩。皇上的心意,妾身今生来世,皆刻骨铭心。”
皇帝“呵”地一声笑出来,凑近婉兮耳边,极轻道,“……傻样儿。”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啊,又不是她自个儿的,他是尽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深情,是他该做的,又哪儿需要当娘的感恩戴德去呢?
婉兮都听得明白,便也借起身,两人耳鬓相接之际,柔声道,“就傻了~~奴才偏要,永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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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过完了岁朝,正月初八日,皇帝便奉皇太后、率领后宫从宫里挪进了园子。
在圆明园里,还将有庆贺元宵节的盛大典礼。
一路车马,婉兮亲自照顾着石榴。石榴这还是第一回 坐马车出宫,颠儿颠儿的,不多一会子就睡着了。
婉兮照顾孩子,自己也累,这便歪在车厢壁上,也有了些睡意。只是反倒睡不着,这便叫着玉蕤,“这些日子,宫里可有什么趣事儿没?”
玉蕤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宗事儿,却不知道算不算得是趣事儿——宁郡王弘晈,被罚了半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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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宁郡王弘晈?”婉兮一听这人的名字,便不由得睁开眼,坐直了去。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位弘晈倒是个“老熟人儿”。
弘晈是老怡亲王、那位著名的十三爷允祥的儿子,而且是嫡子。更因为允祥的嫡长子弘暾在雍正年间就死了,故此这位弘晈已经是允祥事实上的嫡长子去。
若是嫡子承继制,那便该由这位弘晈承袭了芸香的和硕怡亲王的爵位去。可是谁料到,雍正八年老怡亲王薨逝之后,雍正爷却没让弘晈这位事实上的嫡长子来承袭怡亲王,却将怡亲王爵给了弘晈的弟弟、允祥第七个儿子,也是嫡出第四的弘晓去。
弘晈只承继了一个宁郡王的爵位。虽也是王爵,可终究郡王与亲王还有高低之分。
也许正是因此,叫弘晈心下生起了怨气,这便在乾隆五年,卷入了废太子胤礽的儿子弘皙的逆谋案中去……而那一年,皇帝也正是因为调查此案,才亲自去查旗地私售之事,这便在皇室庄田遇见了婉兮。
婉兮在陪着九爷微服私访之时,便也没少了听到弘晈的名字去。虽未谋面,却也对这个名字早已留下深刻印象。
还有一层缘故,因忻嫔的母亲是允祥母亲的侄女儿,故此忻嫔与怡亲王这一脉也是表亲。
在安宁已经万事成空,忻嫔自己的阿玛也已作古多年之后,她与怡亲王这一脉的表亲便是她最后可以倚仗之势。婉兮也曾经小心防备此事,避免忻嫔由其母亲,借力于怡亲王一脉。
——终究,怡亲王在雍正爷年间,功高盖世;怡亲王一脉,更是成为世袭罔替的“****”。便是皇上对怡亲王一脉也不能不有所照拂。
只是后来因为《红楼梦》之事,倒叫婉兮知道如今承袭了怡亲王爵的弘晓,却原来是清高风雅之人。最初的《红楼梦》原本,就是从弘晓的王府里传出来,流到明义手上,再到永璇手上的。
再加上怡亲王一脉与尹继善的深情厚谊,倒叫婉兮对弘晓这个人能放下心来;那怡亲王一脉里,既然小怡亲王本人不至于与忻嫔同流合污,那么弘晓之下的第二人,便是这位宁郡王弘晈了。
弘晈既然都能卷入当年弘皙的逆谋案去,倒叫婉兮不能不担心此人的人品。
婉兮右手轻轻拨弄左边腕上那一对白玉镯去,“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皇上怎么忽然罚了他半俸去?”
玉蕤耸了耸肩,“听说这位宁郡王,多年来始终托病不上朝。每当朝期,俱不能到,故此皇上下旨,只赏给半俸,叫他在家养病便罢。”
婉兮微微扬眉,“若此,便是在朝中再无差事,只叫在家养病罢了?”
玉蕤点头,“正是如此。想来当年卷入逆谋案去,皇上又如何还肯赏给他差事去?便是赏给半俸,叫在家养病,这已是跟半圈禁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