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保家的门第再高,他们却也是臣!他们有什么资格、什么胆量敢违拗咱们去?可是他就是敢跟我横,跟我叫硬儿,就是因为他心里头另外有人!——那个人,身份自然不会低于我去!”
八公主又向前走了几步,已经到了小七的眼前来。
“七姐……他从小在宫里长大,身边儿的女孩儿也就你、啾啾、绵锦和我。啾啾从小就跟他不对付,见了就打;他是怎么对绵锦的,你也知道;而我,也是最不受他待见的。”
“咱们四个里头,唯有你例外。他对你说话,永远都是小心翼翼的;我从未听见过他对你说话声音大一点儿去。甚或只要你说过的话,他全记着,他也全都想方设法照着你说的去办到去。所以我才会拜托你,叫你去替我跟他说和。”
“可是……七姐你瞧见了,他唯独就在这件事上跟你顶牛,怎么都不肯照你说的办。七姐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他为什么这样?”
小七不想再听,举起手来捂住双耳。
“舜英,我的额驸是旺旺!”
八公主冷笑着摇头,“是么?七姐你拍着你自己的心口窝,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只想嫁给拉旺阿哥一个人么?如果是的话,你又为什么不想方设法叫麒麟保答应娶了我,好断了他对你的念想去?”
“别说你做不到,你能。就凭他对你的在乎,如果你肯稍微用点力,比如假装寻死觅活一下,他必定会怕了,一定能答应!是你不肯,既不肯为了我,也不肯放弃你自己心里的那点念想……”
“我没有!”小七眼前的黑,吞没了天地。
白果一把抱住小七,也顾不得身份,冲八公主怒吼,“八公主你够了!”
白果赶紧扶着小七往回走。
八公主冷笑得都停不下来,远远冲小七的背影喊,“你知道么,我最讨厌的人不是麒麟保,而是你!都是你自私,是你不肯帮我,是你毁了我为未来的念想去!——”
白果用手捂住小七的耳朵,“由得她发疯去!公主,咱们不听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七不想叫白果担心,这便勉力而笑,“姑姑放心,她的话伤不到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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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扶着小七越走越远。
水畔晨雾不散,却只剩下了八公主一个人。
她眯起眼来,眼前一片迷障,看不见未来,甚至都看不清眼前几步的路。
之前小七说的那番话又在她脑海中翻涌起来。
——是啊,小时候还无所谓,终归锁在深宫无人得见,她的隐疾便也不会为外人所知。
可是如今渐渐地大了,今年虚龄已是到了十一岁。
按着皇家的公主、格格们多是十三岁正式指配、十五岁行婚礼厘降的惯例,明年后年,她就将无法避免地成为天下议论的笑柄了去。
而麒麟保却那么嫌弃她。一个大臣的儿子,都敢忘了身份,对她一个公主那么说话……那甚至已经不止是嫌弃,而是深深的憎恶了去吧?
她抬眸再望一望小七离去的方向。
“七姐,你说我伤不到你去?你怎么那么自信,你是不是以为这一辈子我都永远不是你的对手?”
她缓缓转身,走向晨雾的另一边去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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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晨雾散尽的时候儿报进来的。
之前雾气太浓,海子上尤其严重。况且这时节莲花已经一蓬一蓬地耸立在水中,宛若小小的森林。便是有船行在其中,再被晨雾拢着,都根本看不见去。
就更别说只是水上浮着一个人了。
唯有等晨雾散尽,莲花丛中如碎棉絮一般丝丝缕缕的雾气也都涤尽了,才将那小小的尸身露了出来。
负责看管海子的太监们发现了,一边找人打捞,一边急急将消息分别送往婉兮处和皇帝那里。
婉兮与皇帝本在一处过夜,这便同时得知了。
婉兮接了信儿便也是呆住,头皮一阵发麻。
虽说八公主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可是在刚刚那件事儿过去的时候就出了此事,总归叫人心下哀伤。
皇帝倒更快镇定下来,伸臂扶住婉兮,“醒醒……发什么呆呢,这事儿与你无关!”
皇上这么说,才反叫婉兮心下更是难受。
“爷……我还是担心,怕就是乐仪的事儿,还是叫舜英那孩子想不开了。”
皇帝长眉轻蹙,“她原本有阳关大道可走,可是她自己非选了这么一条最窄的路去。她虽说是我的闺女,可是就连我这个当阿玛的,都左右不得她不是?”
皇帝与婉兮两人匆匆更衣洗漱,赶到八公主的寝宫去。
婉兮亲自走过去看,那孩子浑身已经泡得一层虚白。就仿佛早上那场晨雾依旧裹在她身上,迟迟没有散去——也永远都不会散去了。
婉兮看不下去,转头出来,还是掉了眼泪。
这孩子是后宫争斗的牺牲品。
如果能够选择,如果后宫里的争斗是古往今来都不可避免的;那么,若能躲闪开所有的孩子去,只是大人们之间斗,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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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婉嫔宫里,婉嫔和白果两人也迟疑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