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便笑了,瞪了皇帝一眼,便扭身朝外走。
“等我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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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原上扎下营寨,自然是选在干净水源的近旁。婉兮不舍得将秽物污染了水源,便从腰上先解下吃肉的小刀来,在地上戳了一个坑,将那秽物掩埋了。
再分别用土、干草将盆子里外干擦了一番,待得秽物已尽,这才带到水边去,还远远走到水流下方去刷洗。
人之常情,其实做这个当真不容易。可是婉兮却只觉心下轻快,不由得轻快地唱起歌儿来。
“山高那个哟~,半片月哎;
小妹子儿的心里哟~,想阿哥。”
“松塔内个大哟~,结松子儿哎;
小妹子儿内个心里哟~,盼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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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等了半晌不见人影回来,不免担心走出黄幔大帐。
大帐近旁左看没有,右边也没看见,正自着急,忽然听见小河下游传来清凌凌的歌声。
还是故意粗着嗓子唱的。
皇帝便笑了,无奈地摇着头,顺着那歌声走过去。
远远便停下,藏在树后头悄然凝望她小小身影。
她竟当真不嫌弃他,还快乐地唱起歌儿来……他便无法形容心底的欢喜。
他是天子,便如她说,他是不缺人伺候。便是他吐得再脏,奴才们也不敢皱一下眉头。
可是……他相信没有第二个人还会唱起歌儿来。
他忍不住悄悄小步跑过去,伸手便蒙住了她的眼。
她这才吓了一跳,一松手,黄铜水盆都掉进小河里去了。
“谁呀?!”
她一急,小手便攒成了猫爪形,照着他的手背就挠了下来。
他只得张口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记,“叭”的一声儿。
她这才明白了,不敢动了。
他这才松了手,哼了一声:“你不是正‘盼郎归’呢么?怎地爷来了,反倒把你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婉兮两手捂住脸,急忙左右里看。
他是皇上,她却穿着太监的衣裳。若被人瞧见皇上亲了太监一下儿,那那那,不乱了么?
幸亏她是走到水流下游来,走出来不短的距离,这才没人瞧见。
她便狠狠瞪他一眼:“盆子都被冲走了!”
她先看他一眼:“爷既都出来惹事儿了,看样子没大碍了?”
他点头:“吐完适意多了。”
她便转身就朝小河里跑。一边跑,一边扒掉鞋袜,下一步直接就迈进水里去。
她动作太快,他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顺着水流去扑那盆子去了。
他无奈地在岸上喊:“快回来!不过是一个脸盆!”
他好歹也是天子,还缺一个脸盆不成?
她却头也不回继续朝下流追,便追边道:“爷是不缺脸盆,可是……我方才费了那么大劲儿才刷洗出来的,我要是让它跑了,我不白费劲儿了?!”
第547章 寡人(2更)
他一听也有理,不由得笑了,便沿着水岸跟着她一起小跑。由得她扑腾,却要看着她,别让她给水冲泡了。
他是有千千万万的水盆子,可是他只有一个她啊。若被水冲泡了,他又要到哪里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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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扎营所选的河流都是既清冽,水又不深的,婉兮脚丫踩在水下的沙子和水草里,还怪适意的。又跑了能有两箭地,终于将水盆子给抓回来了。
她带着一副抓鸡归来一般的胜利姿态,迈开脚丫子从水里耀武扬威地就回来了。
他坐在月下看着她乐,她上岸没劲儿了,动作笨呵呵的,他也不管。
直到她终于扑腾着爬了上来,将那黄铜盆子咣当给扔地上了,他这才起身走过去抓住她脚腕子。
地上反正也都是草垫子,软乎,他便直接拖着她脚腕子将她给拽上高坡儿来。
婉兮自然早就没劲儿反抗了,被这么拖着走,不由得哇哇直叫。
他却不理她,回到原来坐的地儿,坐下便将她的脚再自然不过地给踹他自己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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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虽然是个大热天儿,是虽然是盛夏七月,可是草原晚上的河水里还是沁凉的。
婉兮这么一路追着盆子跑,这会子脚早就冰得都麻木了。她的脑子仿佛也跟着一起麻了,故此他那么顺手地将她脚给揣进怀里去的当儿,婉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呢。
直到一股子暖意熨帖了她的脚底,沿着她脚底的经脉一径爬上来,她才傻了。
她连忙往后抽脚:“爷……这使不得!”
他倨傲地高高仰头,哼哼着道:“你替爷收拾了那些污秽去,爷拦都拦不住;怎地这会儿也不过替你暖一回脚,你却又推三阻四不行了?
婉兮便也松了手,心下道:您是天子嘛。
可是这一会儿,她不想再说天子不天子的这个话儿。她心下想着的都是:永寿宫的炭是她管着;他吃的时鲜菜是她种的;他病了痛了也是她亲手照顾着……这才真的有了普通民间小两口过日子的滋味儿。
她爱这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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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话了,由着他替她暖脚,只仰头看着星空。
草原的夜总归跟城池里不一样。
这里的视野无遮无拦,这里远近多少里之内甚至连炊烟都没有,故此这里的夜空看起来又大又低,夜空中的星子密密麻麻的,又细碎又格外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