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愁眉紧蹙,愁肠百结。
“……不当皇后不知道当年孝贤的苦。我这会子倒是与她,有些心心相通了。”
塔娜轻咬嘴唇,“主子千万别……那已是阴阳永隔的人,况且她生前的千秋生辰,从她册立为皇后开始,整个从乾隆三年到乾隆十二年,皇上每年都下旨‘停止行礼筵宴’……倒是在乾隆十三年,她崩逝之前,莫名其妙在东巡路上给她正经过了一回。如今想来,可真不吉利,倒像皇上故意的似的……”
“生前如此,身在正宫之位,连一次千秋节飨宴都没曾拥有过;即便她崩逝后皇上写了再多诗,又如何比得上活着的时候真正过几天舒坦日子去?”
“主子莫如此相比,主子还是珍重这眼前当下的福分,多享中宫之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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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登上后位,那拉氏便避免不了总是被人拿来与孝贤皇后做比。
就算旁人不做比,她自己心里也总忍不住要横向比较一番。
况且这种比较也不是这时候才开始,从前在潜邸时,孝贤是嫡福晋,她是赐婚的侧福晋,这种比较便已经开始了。
慧贤总归是超拔的侧福晋,与她这先帝亲赐的侧福晋还不一样,故此旁人做比,也只是将她来与孝贤做比……她当年初入潜邸时,不过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便一日一日在那样的对比里,心焦成炭。
她总归学不来孝贤的模样,学不来孝贤不管总能端起一副贤妻良母、凤仪天下的架势来。她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不平,她从不想忍气吞声。
这会子塔娜的几句话,终于叫她心下舒坦了些。她便点点头,“我可没把自己跟她做比。我一个活人,跟一个死人比什么啊!我只是在回想,她后来那个七阿哥永琮,是怎么得来的。”
塔娜仔细想了想,“七阿哥是生在乾隆十一年的四月,这样反推月份,那孝贤皇后应该是乾隆十年的七月以后才坐的胎。”
“乾隆十年七月往后……”那拉氏轻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不正是皇上秋狝的年份和月份么。原来孝贤就是趁着皇上行围木兰,才要下的那个孩子。”
那拉氏抬眸望向窗外。
“如今,又是皇上秋狝了……孝贤能做得的事,同样是皇后,我凭什么都做不了!”
那拉氏心意一定,便坐直了身子,盯住塔娜,“上回在杭州得的那两匹纱,可带来了?”
第1613章 弄点新鲜花样儿(7更)
塔娜愣了愣,还是只得硬着头皮纠正道,“……主子,是在江宁府得的。”
那拉氏便眯了眯眼,“哦,是在江宁织造府……不过什么江宁织造,什么杭州织造、苏州织造,总归都是织造,我哪儿分得清哪里是哪里!”
“别说那三个织造府了,便是江宁跟杭州有什么区别,以我看来也不过都是江南之地罢了,又有什么特殊的去?”
塔娜便咬住嘴唇,不敢再多说了。
她心下却也其实明白,主子为何要说是在杭州得的那两匹纱了……她也见过令妃身上用过的一条披帛,样式与主子得的两匹极为相似,隐约听说这样的纱料都叫“杭罗”。
她只是不知道“杭罗”内里还可细分高低档次不同的细目去。婉兮的是越王勾践做“倾国之聘”的绮罗,而有些富贵人家便连糊窗子的用的都是“蝉翼罗”。虽说都属杭罗,看着相似,内里却有云泥之别。
既然令妃的便是在杭州得的,后宫怕都看见了;且杭州在前,回程江宁在后,主子自然不愿承认是落在令妃之后。
再说……这两匹纱是怎么来的,主子自然不愿叫外人知道。这便故意推说是在杭州得的了。
塔娜便赶紧福身道,“回主子,自是带来了。”
临起驾前,宫里收拾行装,主子莫名提到这两匹纱,非要带上。虽说盛夏七月,穿夹纱的衣袍本是再对劲不过,可是主子却没叫送去针线上给赶制成衣裳带走,反倒是直接带这么两匹纱。
她便有些没想明白缘故了。
那拉氏点头道,“……去叫这个月承应的内管领来,叫他带了这两匹纱出行营去,到外头找个稳妥的裁缝给赶制成一套中衣吧。要窄褃掐腰的小袄样式。”
塔娜有些吃惊,忙道,“主子是叫内管领拿到外头找裁缝来裁制?这是何必?”
外头的针线如何能比得上宫里的?若外头的裁缝做不好,那又该如何交待?
况且此处还不是承德城内,已是到了木兰围场,周遭都是草原、山林,便是能找裁缝,怕也都是周围蒙古旗盟里的。到哪儿能媲美宫里的裁缝去呢?
“主子,咱们虽说在外,可是宫里也带了几个针线上的妇人来……不如还是交给她们裁制吧。”
那拉氏皱眉,“你哪里明白!宫里的针线妇人,做出来的不过是宫里的式样。皇上早看厌了,又有什么新鲜?总归叫内管领送出去,寻那新鲜的式样做来才好……”
那拉氏说到这儿,难得地已是两颊通红。
塔娜讶然了片刻,脑海中也是忽然懂了。
塔娜急忙垂下头去,“……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寻承应的内管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