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慕容婳摇了摇头,“我不能。”
“我不是什么皇室的人。北地慕容王的朝政,在几百年前就灭亡了。我不过是,不过是……”
她不过是一个挂名公主,从出生到死亡,唯一的使命,便是守护联兵符的血统。
北地联兵符,玉石沾血而炼成。它象征着的是北方兵统最高的权力,但它也是禁锢北地公主世世代代的枷锁。
这些,舒三易其实是听说过的。
只不过,他起先听说,并无甚感觉。而今,这个被禁锢的公主,这样单纯老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他便无法容忍自己坐视不理。
“那你……哪里也不能去么?”
“嗯。”慕容婳道,“哪里也不能。”
慕容婳头一回说起自己的身世,不禁很是尴尬。她伸出手,不自在拂了拂鬓发。
“自有了联兵符,我们慕容家,北公主的世世代代便不能离开皇宫。”
“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小时候,有婆婆陪着我。后来婆婆去世了,我便一个人。直到前些天,才多了个阿瑟。”
“所以,外头的事,外头的规矩。我都不太晓得。要是……要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舒先生。我、我跟你赔个不是。”
慕容婳说着,又往亭外望去。
暮色如浓墨,天边一轮孤月。
“时候不早了。舒先生,我……要回去了。”
语罢,她起身。手指在琴弦上流连拂过。
她今日身着白色襦裙。本来好看的装扮,在夜色里,却显寥落。
“公主——”
蓦地,舒三易起身,追出两步。
“公主,我、我答应你。”
慕容婳顿住。好半晌,她才回过身,似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你答应我什么?”
“我答应……我答应带你走,带你去看你想看的大瑛风土,只要你……”
舒三易说到这里,忽地顿住。他的神色沉寂下来,少时,自嘲一笑。
“可即便我答应你,我又如何带你走呢,你是……北地的公主,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百姓,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
“只要你答应。”慕容婳忽地往前一步,“我、我有法子。”
舒三易诧异抬头,笑起来:“傻丫头能有什么法子?”
“真的,你相信我。我有法子。”慕容婳道,“只是,你得等我两个月,行么?两个月以后,我就能随你走。”
舒三易愣住。
风里有月色,有北地花香,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心动魄。
慕容婳悬着一颗心,又往前了两步:“我真的,不想跟我娘亲,跟我祖母一般,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地方。哪怕只离开一年,就一年,好么?”
“……好,一年。”
“舒先生,我……”慕容婳道,“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不会。”
慕容婳看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我自私,你若带我走,要放弃许多……”
“那我其实可以拒绝你。”舒三易忽地道。
斯文俊朗的样貌,虽比北地男子单薄,立在月下,也似芝兰玉树。“可我,却没办法拒绝。”
“公主,我舒三易,只是个平凡的大瑛人,家境平凡,身份平凡。故乡有七亩三分田,有四个弟妹。我是家中老大,去年秋闱考中进士。中进士后,却一直官路不顺。直到今年,我对上了礼部尚书的一个对子,这才一跃高升,成了礼部郎中。这才……当了使臣,来了冒凉国,见到了公主你……”
“我循规蹈矩地过了二十余年。从前,家中人说我木讷,我还不觉得。然而事实却是这二十余年来,我连个姑娘都没瞧中过,更别提其他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笑的是,方才公主你让我带你走,我脑子里,头一个念头不是要拒绝,而是在盘算,自己的盘缠有多少,辞了官,能做些什么活。还有、还有那七弦琴的琴弦,其实是司天监不慎弄断的。他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我既然替他将这回事糊弄过去,礼部尚书也少不得对我辞官之事遮掩遮掩。”
“公主,你当我是一时情动也好,泥足深陷也罢,反正我……反正我就是答应你了。”
于月色中静立,风声弥漫。
慕容婳一直以为,哪怕她慕容家,世世代代都活不过二十五岁。然这被禁锢的寿险,却过于漫漫。
直到今天,有个斯文好看的男子,说自己想带她走时,慕容婳才惊觉风檐寸晷,光阴飞逝。
一个半月后,冒凉宫中传出九王妃要去北国圣地亘良城静住的消息。传言又说,北地公主身体抱恙,要闭关一年,不见他人,专心养病。
与此同时,大瑛礼部郎中辞官,舒三易解甲归田。
那一年,北方的草极盛极长。入冬雪降,却依然盖不过北草之韧。
那一年,慕容公主抛却了从前的姓氏,改名为水婳,愿长此以往,能如流水一般,自由恣意,心随意动。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那个25岁会去世的版本是个bug,这是改过以后给出版社的版本~姑娘们看个欢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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