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没想到厉玠会跟他说起这些，一时沉默不语。
厉玠背过身去，接着道，“直到……六岁那年，一个老嬷嬷在隔壁赁了宅院住下，老嬷嬷脸上有很严重的烧伤，手背上脖子上也有，别的人都怕她，但她对我却异常的温柔，会给我米糕吃，帮我洗手，给我裁衣裳……”
“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何对我这般好，便总是追问，可她却好像很忌讳，从不跟我说原因。”
“直到半年后，我在她家中用完膳时，她家中又起了火……”
“火光中，她似乎很激动，整个人都疯了一般，一直跪在地上磕头，说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不该听男主子的吩咐在女主子生产时做手脚，差点害女主子一尸两命……”
“那时，我才知道，她竟然是我生母曾经的奶娘，也是我生母曾经最信任最看重的人，可也就是她，为了厉怀义一句话，为了厉怀义能娶得将门虎女，而害了我的生母……”
“如儿，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生母被生父害死的感觉?那种还出生就被人算计着去死的感觉?”
颜如一时哑口。
厉玠生母的事情她并非一无所知。
她比谁都清楚，厉怀义那人的狠辣无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你必定不知，却是极其感兴趣的!”
颜如沉默。
厉玠低低的笑了一声，眼泪都笑了出来，然后仰着头道，“你可知，厉珣的生母又是怎么死的?厉珣的外祖父和两个舅舅又是怎么死的?”
颜如听到这两个问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厉玠……他怎么会突然提起慕家人。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她蓦地转头，瞪向厉玠近乎癫狂的眼神，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厉玠桀桀的笑出声来，如一种凶兽。
颜如只觉得遍体生凉。
直觉告诉他厉玠说的话定然是她最不想听的，她紧紧的咬着下唇，想将他的话堵在耳外，可偏偏，那个男人的话音却像魔咒一般，直往她耳朵里钻。
“……当年的镇国公是看不上厉怀义这个女婿的，可谁让他的掌上明珠没出息呢，竟然被厉怀义这个草根军汉，又成过亲的男人搞大了肚子，没办法，镇国公只能咬牙认了这个女婿……之后，慕氏嫁给厉怀义七个月，便产下厉珣，对外只道慕氏身子弱早产，可实际上……分明就是未婚先孕，珠胎暗结……”
“因为厉珣的出声，镇国公就算再不喜这个女婿，也只能咬着牙认了……他开始重点提拔厉怀义，如此自己的掌上明珠和疼爱的外孙子也能过得好一些，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厉怀义所图谋的根本就不是高阶武官的地位，他图谋的比镇国公肯给的远大多了，所以在巨鹿谷一战中，他想都不想便设计了镇国公……那一战，镇国公战死，他去了半条命!”
“不过至少还活着不是……镇国公战死，爵位自然数属于慕氏的两个哥哥，可厉怀义怎么甘心!于是在养伤期间，他又设计了慕氏的两个哥哥去死!”
“镇国公府的血脉死绝，他这个半子自然而然的就接替了整个慕家军……”
“那厉珣的娘亲，又是怎么死的!”颜如没有说相不相信厉玠的话，沉顿片刻后，直接问起厉珣的生母慕浓。
厉玠又桀桀的笑了起来。
颜如只觉得刺耳至极，但是接下来的话他又不得不听，只好强心忍耐着。
厉玠笑够了，终于再次开口，“慕氏会死在厉怀义的手里，是因为她发现了厉怀义害她父亲和兄长惨死的真相!那个傻女人，真的是被父兄惯坏了，这般要命的事情，她知道了，不自己去查探，竟然跑到厉怀义的书房去质问厉怀义……”
“厉怀义哪里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会发现自己犯下的杀孽罪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扼杀了慕氏……哈哈哈，厉怀义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慕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你说……厉珣的娘亲……死的时候还怀了身孕?!”颜如只觉脚下一个不稳，不可抑制的朝后退去，“这、这怎么可能!”
“你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验慕氏的尸体!”厉玠说的信誓旦旦。
颜如由不得不信。
终于推到了御案下手的太师椅旁。
她一下子跌坐在那里!
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一点一点的溢出。
厉怀义……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狼子野心!陈氏、慕氏……这两个女人又是何其无辜!
还有厉珣，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外祖父、他的舅舅，他的生母全部都死在厉怀义的手上。
他的生母被扼杀时，更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如儿，你现在还怪我吗?我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在厉怀义刚称帝的时候让他毕生愿望破裂……我不止是在替自己报仇，更是替厉珣报仇，替你的父皇母后报仇……哦，对了，你还记得姜昭吗?那个厉珣冲冠一怒为红颜，他自以为最爱的女人，你还是记得她吗?”
“……”颜如放下捂住脸面的手，抬眸看向厉玠，“你到底还想说什么，我父皇母后的死，和厉怀义又有什么干系!”
“自然是有干系的!”厉玠冷笑着说，“你的父皇虽然无能，可你的母后却是一个精明的女子……厉怀义想要谋取大周的江山，自然要先取了你母后的性命!……至于你父皇，他对你母后情深如厮，你母后一死，他伤情一下，又能活上几年!”
“你告诉我，我母后到底……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颜如听到赵皇后竟然是因为厉怀义而死，怒气一下子冲到了胸口，想都不想，直接匆匆太师椅上上站了起了，拔腿就朝厉玠冲去!
在他面前停下，狠狠的揪着他胸口的衣裳，一字一句厉声逼问，“你说，我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
“你的母后，身体康健……想要暴毙而亡，是不可能的，所以厉怀义他借着回京述职，买通了你母后宫里的两个药膳宫女……然后由那两个宫女再药膳中做手脚……你母后的身体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衰弱下来，直到……油尽灯枯!”
赵皇后生病的那半年，颜如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自然知道厉玠所言非虚。
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颜如想着母后的面容，想着她从小大大对自己的温柔，再想着油尽灯枯时那张枯瘦的脸……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一阵一阵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爬上后背，钻进心里。
她又冷又疼，慢慢的……跪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