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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弦上说相思_沈水静澜【完结】(9)

  秦淮河畔的女子并无及笄之礼,往往是登场子前行穿耳之礼,以示成年。

  十一月十一日,俗称一阳节,传说在这一天穿耳,不会感到疼痛。

  玉殷对这种传说将信将疑。

  月娘将祖师爷管仲的画像挂在内堂的墙上,燃起檀香烟,幔帐将四面的光遮得严实,堂前放着三个蒲团。

  九儿看到这场景,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忍不住直捏耳垂,忐忑地问道:“玉殷姐,为啥一定要穿耳啊?”

  玉殷想了想,似懂非懂道:“穿了耳,戴上漂亮的珠坠子,你才够格登场子。”

  月娘拿出穿耳用的包裹,在桌上摊开,里面夹着细长的银针。玉殷忍不住头皮发麻。

  九儿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我真的,有点害怕。玉殷姐,穿耳会很疼吗?”

  玉殷木愣愣道:“我不懂。”

  一旁的芸娘倒是气定神闲:“九儿,你也别瞎想太多。我娘说,穿耳很快的,看起来渗人,其实一点都不疼。而且,有了耳洞,我们就可以戴好看的耳坠,可以打扮得更漂亮。”

  月娘面无表情道:“都别吵嚷。去蒲团上跪着。诚心求祖师爷给你们个好前程。”

  玉殷跪在蒲团上,看着那副泛黄模糊的画像,余光却忍不住朝桌上的银针游去。

  片刻后,月娘走到她的身侧,手捏着两颗黄豆,来回搓着她的耳垂。

  玉殷极力使自己内心渐趋平静,感到耳垂开始发疼变麻。月姨停了手,转身去取银针。耳垂在燥冷的空气中开始发热变麻。

  月娘又用手搓了搓她的耳垂,轻声道:“咬咬牙,就过去了。”

  她紧紧咬住牙关。

  耳垂中心一点像是被指甲刺了一下,发麻的部位隐隐有锥心的痛感传来,掠过头皮。她看见月娘放下的银针上,刺眼的嫣红针尖,突然想起了指尖被弦割伤的那种疼痛。

  月娘细心地用浸过香油的棉线穿过了她还在淌血的耳洞。

  之后玉殷在铜镜里看见了两边染血的棉线,耳垂的麻感已经退去,留下的只有酸痛,痛得让她一度觉得耳垂不再存在了。

  她伸手想要触碰它们,以确保看到的不是幻想而是还存在,可指尖一触及棉线,牵一发动全身,痛感自头皮蔓延到脚底。

  九儿红肿的眼还在不停地流泪,双手半举着不知该怎么放:“玉殷姐……好疼,真的好疼。”

  玉殷走向她,替她抹去眼泪,在她身侧,朝着她的耳垂轻轻吹气。

  “还疼吗?”

  九儿朦胧泪眼里多了一丝笑意:“玉殷姐这样吹,就不那么疼了。”

  玉殷继续轻吹着她红肿的耳垂。

  “玉殷姐,你对我真好。”

  芸娘这时候款款走来,耳垂上挂着嫣红耳坠子,脸上的笑容如漾开的春水。

  玉殷连忙上前:“你怎么就戴上了?月姨不是说要等伤口止血了才能抽棉线吗?这样的话万一伤风了……”

  “我不怕。”芸娘昂起下巴,笑得灿然,“这耳坠子真好看。”

  玉殷欲言又止,瞥见芸娘耳坠子的银耳钩上,赫然还沾着鲜血。

  **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来了。

  秦淮河也换上一层春衫,玉殷抱着琵琶站在河畔。画舫楼船上,轻歌曼舞,连春水都抹上了一层胭脂。

  分花拂柳中走来了个窈窕女子,笑声如银铃,又蹦又跳地来到玉殷身边:“玉殷姐,我要改名叫‘玉裁’了,不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玉殷姐的名字,也喜欢秦淮河畔的烟柳。”

  “玉殷姐,昨儿芸娘第一次登场子,你也去看了吧?我觉得她弹得《玉树□□花》比沉香姐弹得还要好。她改名叫媚生了,穿得可漂亮了。一身嫣红薄衫,戴了双珊瑚红耳坠子,从屏风后一走出,把所有人都惊呆了。还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玉殷姐,我今天登场子弹得是《春江花月夜》,你觉得我弹得好吗?好久以前我在梦里听你唱过,当时就觉得这曲儿真美。”

  春衫薄,柳絮如烟。玉殷远望秦淮河上飘着的一层薄雾,竟一瞬以为是梦境。

  是檀香熏成的梦境,红帐笼罩的梦境。满座衣冠,独她一人素衣胜雪。款款从屏风后走出,随意绾起的发髻上孤零零的别着一支发钗,素衣上描着淡雅的兰纹,琵琶身上素净没有雕饰,脸上不过淡淡盖了层胭脂。唯独耳垂上戴着翠如黛山的坠子,一下子夺了半边春色。

  一指落下,音色尖锐如锥,钻裂了山谷中印遍青苔的顽石。

  一音跃起,灵动如石缝中钻出的嫩芽。连绵旋绕的音随着叶的抽拨逐渐升起,商音沉重,根茎茁壮,蔓延的根将巨石瓦解于股掌之中。清泠泠的弹奏如春雨泼洒,弹跃在叶面。滑音自如叶茎抽出,翻动的手指间如旋开了朵朵兰花。

  玉殷感觉自己就像那块顽石,手指间跃动的音催促着叶根生长,而自己则被兰根包围、笼盖、穿孔、瓦解。黯淡的琵琶身上,倏忽开出了幽兰。

  风雨骤来,瓢泼倾盆。天地倏忽间将要崩裂,雨水如豆打得花枝散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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