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话穆凝湘没注意。父亲还在都察院，从五品一下子跳到了正四品，这是做了什么龙颜大悦的事?
思索间，蓝姨娘拿了尺子在她身上比划，穆凝湘这才醒悟，急忙推拒：“姨娘这是做什么，我衣裳够多的了。”
“姑娘家的衣裳从来都不嫌多。”蓝姨娘麻利地为她测身量，“都入夏了，一直寻思给你添件新衣，好容易盼到这个色儿的软烟罗，铺子那里脱销，等了一阵子。”
“姨娘不要，这料子很贵的……”
“也给我们二姑娘做一件，更合算呢。”
蓝姨娘说着，让丫头记下尺寸。她的亲生女儿严二小姐蕊珠养在严夫人名下，是她最惦记的人，“倒要麻烦姑娘一件事，回燕州的时候给我们二姑娘捎去。”
“这都是举手之劳，两件一起带给蕊珠姐姐不是更好?真的，我在您这里天天白吃白喝，还白拿东西，父亲母亲要比着骂我了!”
丫头们都笑起来。蓝姨娘也笑道：“瞧这小嘴儿。我们姑娘胖，做完她的，剩下料子刚好就够给你裁一件。好啦别跟姨娘客气，姨娘真的有事儿求你。后天十八，本来我想去玉澄山寺，可我们老爷走不开。凝湘姑娘，你陪我去行不行。”
四月十八对梅州人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二十多年前江州暴.乱祸及梅州，暴徒们袭击了玉澄山寺。翻过玉澄山再往西就是梅州城门，有几位勇敢的僧人冒险下山报信，中途遭到暴徒狙杀，依然不屈不挠，终于有人逃了出来。那个僧人受了重伤，一路不停硬撑到城里，说完险情就死了。
当时的梅州知府紧急关闭城门、调集人马兵器抵御，最终击退了暴徒。如果不是早一步得知，梅州也会像江州一样惨遭屠戮。
从那时起，每年的四月十八，玉澄山寺都办追思会，举荐英勇的寺僧。他们是梅州人心中的英雄，追思会这天无数百姓前往烧香，一来忆苦思甜，二来则是沾沾福气，因为长老们说这些圣僧已成神。
蓝姨娘虔诚信佛，吃一口长斋，自然要去。穆凝湘点头，“这算什么，我陪姨娘去便了。”
……
追思节这天穆凝湘起得很早。杜鹃为她梳头挽髻，她透过铜镜，满意地看着床头的箱笼。
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启程。
这天严轼恒为贤王世子送行，所以不能陪蓝姨娘。季元洪也第二天走，严轼恒建议穆凝湘跟着他的车队，说这样更安全。此外，他还点了几名差役护送。
严轼恒听说穆凝湘要陪蓝姨娘上山不大高兴，这可是老友唯一的宝贝女儿，他怕出什么闪失。
不想被季元洪知道了，这位世子还挺爽快，说，都是本世子害严大人无法慰妻，乃至要劳累穆小姐。本世子会派一支精干保镖，上下山寸步不离，大人就放心吧!
穆凝湘想到这里不禁腹诽。季元洪也不说索性取消那场没啥意思的送别宴了。他逗留期间宴席吃得还少吗，陪酒的可都是严大人。
“蓝姨娘来了。”杜鹃望向窗外道。
穆凝湘赶紧起来，“我也好了。”
她随着蓝姨娘走向门外的马车，不禁吃惊。
门外齐齐整整立着一队统一着装的护卫，约有十来名，队首一名黛蓝箭袖的高大男子，背对着她，正和他们说话。
穆凝湘听出这人的声音。季元湛。
第53章
“有劳世子爷, 真不好意思。”严轼恒走过来, 对季元湛拱手，“下官实难心安。”
穆凝湘跟着蓝姨娘一起行礼，头顶传来季元湛清泠镇定的声音，“本世子刚好也要上山，顺路而已，严大人不必客气。”
嘁, 季元洪说什么找了精干保镖，原来就是他的堂弟季元湛。沾人家光还要卖严世伯一份人情, 便宜都占足, 跟他那位后来爬上储君宝座的贤王老爹如出一辙。
严轼恒确实心里不安，不停地表示过意不去。让一位尊贵的世子替自己的家眷“押车”, 哪个官儿受得起。
季元湛也不停地安慰。穆凝湘跟着蓝姨娘坐进马车，还听见帘子外断续传来这样的句子，“严大人为梅州莘莘学子传道授业、喻德扬帆, 兢兢业业、勤政严谨, 堪称桃李满天下, 读书儿郎哪个不佩服......”
“世子过奖了, 过奖了!”
隔着帘子都能想象严轼恒惶恐流汗的样子。抬头看对面的蓝姨娘, 也紧张地转动着腕珠。穆凝湘觉得好笑，第一次听季元湛说这么多话, 口气极尽诚恳, 原来这位世子拍马功夫一流。
天家皇嗣，能高飞的都是人精。也许, 后来的储位之争不见得贤王胜出。
马车开动了。车轮辚辚马蹄得得，护卫偶尔禀告前方路况，季元湛便简短地吩咐几句。今天进香的人太多，一直拣僻静处走，虽然绕了些却比沿常规路线要快，车子就没停下来过。
穆凝湘心中纳罕，季元湛回来不多久，对梅州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真是了如指掌。这副沉着的样子，颇有战场将军的风范。
“好孩子，坐着怪闷的，吃点东西。”蓝姨娘让丫鬟拿出装满零嘴儿的八宝攒盒，这是特地给穆凝湘备的，她眼里穆凝湘就是个孩子。
“谢谢姨娘。”穆凝湘笑着拿起一小块龙须酥。起得早没胃口，早饭就喝碗粥，现在正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