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知道跟他闹小脾气了，陈决本想发一顿火。
他的脾气从来是不讲道理的，任何时候都很理直气壮。
可此刻，他却不想发火。
就像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他怕自己一发火，会把小女孩儿逐渐释放出来的东西，又吓回去了。
陈决沉了口气，可是几次呼吸间，都没能把任何哄她，或者道歉的话说出口。
李小坐在他边上，绞着手指，低着头。
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细长如天鹅颈，仿佛一捏就能断了。
陈决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早上阿六才塞给他的新荷包，装填的新碎银子。
李小看着面前桌上突然冒出来的钱袋子，愣了下，抬起头迟疑的望过来。
陈决忙扭开头不去看她，脸上热了下，他掩饰的咳了一声，“拿去买点酥糖甜点。自己买，别被徐廷王异那些个轻浮之辈哄骗了。”
“大人给我的?”李小看着眼前的钱袋子，有些回不过弯儿来。
“不然呢?拿出来给你炫耀下?”陈决眉头一竖，又有些开始不耐烦起来。
不耐烦的耳朵都有些红。
“可……我不能要大人的钱。”无根无据的，怎么能随便要别人的钱。
陈决耳朵飞速的退掉红色，他沉着声看着李小，脑海里瞬间冒出无数句可以怼到她哭的话，他强忍住，才耐着性子道：“不听大人的话?”
“可是……”李小看着那钱，心里有些疑惑陈大人是不是在用这些钱，来表达刚才凶他的歉意啊。
她歪着头，认真看着陈决，像是想要将他看穿。
陈决微微转开视线，干脆道：“不如你再给我卜上一卦吧。现在案情焦灼，也需要一些新的突破了。”
李小眨了眨眼，忍住笑。
大人哄人的方法怎么……这么土财主的。
就靠给钱啊。
想着，她看眼陈决的耳朵，突然开窍的明白了过来，便干脆笑吟吟的将那袋子钱收了起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李小眉开眼笑，脸颊又恢复粉嫩嫩的，嘴角两颗小小的酒窝微微显露，让人挪不开眼。
陈决人生中第一次，开始反思，是不是应该……稍微……收敛一点脾气呢?
屏风后偷听的张塘失望的摇了摇头，陈大人唉……真的是拿李小当女儿养吗?
还给钱……女儿富养，怕被坏小子轻易骗走……这一套，陈大人没当过爹，还居然无师自通了。
而且，李小这丫头到底是多么没见过世面???
这也太好哄了吧?!
他们俩以为自己几岁了?
二十四岁啊!陈大人同龄的，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父亲了!
十四岁过半不足十五，很多这个年纪也嫁人了吧!最不济也该是订了亲要嫁人了吧!!
这两个……
一个二十四不像二十四!
一个十四不像十四……
唉，唉!
………………
第73章 真的是他……
李小在碰触到陈决的手后，整个人便抖了下, 随即既是微微的战栗。
她瞠大了眼睛,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画面——
似是某个富贵人家府门, 视线只顿了一下, 便开始往前推进, 陈大人毫不犹豫的向前上了朱漆大门前的台阶，进了这——此间地狱。
朱漆大门大敞着，门上洒满了血污，陈决低头间, 跨过两具交叠倒地的尸体。
鲜血染满了影壁, 已无法辨认那影壁原本的花样。
绕过影壁, 放眼望去仍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看门的小厮、与徐廷穿一色一式样衣裳的九门官兵、劲装护卫、甚至还有婆子丫鬟……遍地尸体，也有一两个在垂死挣扎, 可显然是已经救不回来的了。
数量多到，李小几乎无法快速的计算出尸体有多少。
借着陈大人的眼睛，看着这一切，李小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无法呼吸。
那种酷烈的场面，也灼烧着她的心肺。
惊惧到后背发凉，寒毛直竖。
她希望, 自己一辈子也不要真的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曾经看到过李家寨熟悉的村民被砸死，变成鲜血淋漓的尸体;见过葛府半夏杀人时, 狂乱哀嚎遍地的场景……
却到看见如此画面才明白, 曾经那些都远不能称之为‘鬼府’。
那些残肢, 那些尸体, 那些狰狞可怖的死人脸……
在眼前这座华府中，尸横遍野，只剩了尸体、鲜血和屠戮。
仿佛已不在人间，而是踏入了鬼门关。
在借着陈大人的视野，看见这惨烈的场景后，她还感觉到了来自陈大人的剧烈的……无奈、遗憾、愤怒、绝望和悲伤情绪。
复杂却又强烈。
就仿佛……这些尸体与他有关般。
在陈大人努力跨过尸体，不让自己踩到谁的情况下，绕过影壁，迈出去几步后——
未来画面戛然而止，李小眨了下眼，面前是陈大人关切的表情。
她一摸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