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若非是贝利尔出现在崩溃的她身边,安慰她,送食水给她吃,还代她与那只怪物谈判,她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假设某天,她找到逃离怪物魔掌的办法,一定不会抛下贝利尔。她要让他也挣脱怪物的压迫,重获自由。
奈何,现在的她连自己都救不了,一切都只是空想。
叶淼摇摇头,驱散了多余的念头,低头打开了书。
一展开,她就发现事情不太妙。那只怪物留在此处的光线实在太暗了,用来看路还行,阅读还是过于勉强。一行行的字母,仿佛渗出了星星点点的颗粒,融入浑浊的阴影中,模糊不清。
叶淼看得很费劲,眼球干涩。但是,假如不履行约定,惹毛了那只小肚鸡肠的怪物,祂肯定又会抓住机会“增加酬劳”了。
绝对不能让祂得逞。
叶淼忿忿地一吐气,心想。
贝利尔歪头:“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太暗了,看不清。”叶淼顿了顿,小声说了实话,决定下次要带盏油灯过来。
“那就不看了。”贝利尔扬起眉梢,伸手将她的书合上并抽走,道:“我没收了。”
他的视力,似乎完全不受光线强弱的影响,俨如昼伏夜出的动物。刚才的动作,如果互换角色,叶淼只会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书影轮廓,无法精准捏住书页边缘。
叶淼喃喃:“我刚发现,你的视力真好。”
“长时间待在黑暗里,你的视力也会像我这么好。” 贝利尔把书往自己身后一放,不让她摸到,提议道:“我们来聊天吧。”
叶淼环顾四周:“那只怪物又会偷听的吧。”
贝利尔嗤嗤一笑,忽然凑近了她,在她耳边用气音道:“那我们音量小点,就这样,说悄悄话,不让祂听见。”
拖腔拿调,懒洋洋又甜腻腻的声音,说什么话,都很像在引诱。
气息仿佛化作了小羽毛,暧昧地在她颈侧拂动。
这也凑得太近了,叶淼发现贝利尔这个人,好多行为都没什么边界感。可给她的感觉,又不是那种急色下流的登徒子,而是……类似于一只漂亮又高傲的黑猫在亲近她。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抵御这种类似于撒娇的亲密。
见她不吭声,贝利尔耸耸肩:“那只怪物是让你来陪祂说话吧。但我觉得,只要你在这里,祂就很开心了,不会计较我们说悄悄话的。”
叶淼有些恼羞,反驳道:“说得你好像很了解祂一样。”
那只怪物,明明就又小气又变态,哪有贝利尔说的这么容易满足。
“或多或少也了解祂的一些事,可不是全部。” 贝利尔倒也坦诚,顿了顿,轻轻瞥向她,微笑道:“怎么了,你对祂感兴趣吗?”
“谁对一只怪物感兴趣了,我就是有点好奇……”感兴趣和好奇,听上去没什么不同,叶淼有些气馁,抬眼,发现贝利尔一直凝视着她。
一双眸子,猩红似凝固的血玉,在昏暗处,也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华彩。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叶淼心里,慢慢地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不知为何,刚刚散去的恼羞,又有点重新攀升的趋势。
“就算好奇,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叶淼扭开头:“我母后的东方祖国,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敌人,对自己总有好处。”
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若可以探听到那只怪物的秘密,甚至是弱点,下次再见到祂,就不会那么被动了,甚至还可能找出克制祂的法子。
这就是她对那只怪物产生好奇心的根本原因。
贝利尔唇畔漾着一抹浅笑,悠悠地“哦”了一声。
尾音拖长,轻得仿佛一只小爪子,挠动薄薄的耳膜。
叶淼耳根莫名燥热,平复了莫名其妙的恼羞,才转头看他:“贝利尔,那只怪物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比如杀人放火,茹毛饮血之类的……”
贝利尔“唔”了一声:“没有吧。”
叶淼仰起脸,不解道:“那祂怎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
贝利尔漫不经心道:“因为这只怪物,降世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作为异类,得不到人们的接纳。人们恐惧祂、排斥祂,又不能放任自流,最后只好将祂关起来了。”
“关押祂的人,也太不可理喻了吧。”叶淼忍不住说:“祂又不能选择出不出生、出生在哪里。仅仅因为害怕祂,就要定祂的罪了吗?真的不能接受,送走祂不就好了。”
“我也觉得很不可理喻。” 贝利尔微微一笑:“但是,你发现了吗?这些人和普世的光明神何其相似。”
叶淼疑惑道:“光明神?”
“人类把它当成完美的楷模来信奉。可在我看来,它只是个高高在上的自恋狂、胆小鬼。它为自己以外的每个人都定下了可笑的游戏规则,它认为赤条条降生的婴儿天生带有不可洗脱的原罪。是宽宏大量地饶恕你,还是将你打入地狱,全凭它的心情。你不能辩驳,不能反抗,因为你生来就是矮它一截的罪人,你必须按照它规定的方式存在,否则就是活该被消灭的异类……”贝利尔看着她,支着下颌,饶有趣味道:“难道这不是最严重的不可理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