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两天后，许深深和顾白匆匆赶到北市，此时曹海晨人虽然已经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但情绪时好时坏，不太稳定。沈宇乐由于公务缠身，只待到他们回来便仓促回了广市。
许深深坐在住院部走廊的长椅上，听着病房里嘶哑的歌声，心中百感交集。
因为杜阿姨提起过曹海晨很喜欢听顾白的歌，他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时拿把吉他在病房门口弹唱。医院方是专门收治萨土后遗症患者的定点单位，费用缴足后，便人性化地将曹海晨转移到了单人病房。许是音乐真的起到了镇定作用，顾白后来抱着吉他进入病房时，曹海晨也只是静静望着天花板，没有表现出半点排斥。
“特意给小顾泡的胖大海，等他出来了，赶紧让他润润嗓子。”护工张阿姨将保温杯递给许深深，“他要这样天天唱下去，嗓子迟早会废的，唉，小曹那孩子也是命苦……”
“谢谢张阿姨。”许深深抿了抿唇，笑容微涩，“没办法，能让学长安静下来的除了镇静剂就是他唱歌了。”
曹海晨不久前被查出癌症，本就不堪一击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所以顾白此时宁可选择让自己的声带受损，也不愿意看到曹海晨多挨一针。
“造孽啊!”张阿姨唏嘘地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小曹被确诊癌症时，母子俩是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小曹当时就说他不治了，想留着钱陪杜大姐出去旅游，还说这是他做儿子最后的心愿，不想再让杜大姐把时间没日没夜地浪费在医院。杜大姐那时多纠结啊，最后拗不过儿子才答应的。”
张阿姨说到这不禁红了眼眶：“本来不出意外的话，人母子俩今天都应该在火车上了，可杜大姐偏偏就……”她痛心地捶了下大腿，“你说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睡个觉半夜突发脑溢血，早上发现不对劲时，人都已经硬了。”
而听闻噩耗的曹海晨则承受不住打击，再次动了轻生的念头。幸好顾白帮忙选雇的护工张阿姨经验丰富、心细如尘，及时发现了在太平间里割脉自杀的曹海晨，这才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他的命。
许深深听到“旅游”两个字，心口猛地刺痛了下。
病房里的歌声戛然而止，不消片刻，顾白从里面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他轻咳两声，捏了捏嗓子，火辣辣得又干又疼。
许深深赶忙将保温杯递给他。
顾白一口气喝光整杯胖大海茶，才重重舒了口气，哑着嗓音说道：“学长睡着了。”
“那我再去给你接点水。”张阿姨接过杯子，往开水房去。
顾白看向许深深，这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立刻揽住她关切地问：“我的小包子这是怎么了?”
许深深靠在他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胸口的温度，闷闷道：“学长会死吗?”
顾白身形猛地一僵。
“你的梦里他自杀成功了，可我们已经把他救了回来，那他还会死吗?”
顾白喉头滚动，半晌，似是而非地说：“是个人都会死的。”
许深深鼻头一酸，继续问：“那你会因为这个跟我分手吗?”
顾白呼吸顿住，完全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们的结局注定也是改变不了的死亡，那他当初刚重生时，或许真的不应该再招惹她。
许深深没等到想要的答案，慌忙箍住他摇头道：“你也说了人都会死的，那不是更应该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光吗?顾白，我们已经浪费掉很多时间了，我不允许你再以‘为了我’的名义牺牲我们的感情，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顾白心乱如麻，顾风答应过他不会自杀，曹海晨也被救了回来，或许结局会被改变，可如果没有……
他不敢再往下想。
“深深，我想去趟洗手间。”他温柔地捋顺许深深的刘海，将心中的彷徨不安隐藏得极好。
许深深略显踟蹰：“你会回来的吧?”
“傻瓜，我不回来难道住厕所呀?”
她这才犹犹豫豫地松开手，顾白转身往公共洗手间方向去时，她甚至下意识地上前跟了两步。
等顾白从拐角处消失，许深深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安，她目光扫到病房门上的可视窗，透过玻璃能看到曹海晨似乎睡得很沉稳。
她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冲动，踌躇片刻，终于伸出手拧开了房门。
===============
“学长，你好。”
许深深兀自坐在床边，说话声又轻又浅：“我是许深深，你还记得我吗?”
病床上，曹海晨双目紧闭，胸口起伏均匀，看模样比上次见到时又消瘦了不少。
“学长，我听张阿姨说你之前想带杜阿姨去旅行，我明白你，如果我爸妈没有去世，我也想带他们出去走走看看，想陪他们游遍山川百河，看尽人世风景。”
一滴温热的眼泪砸落手心，她的声线始终平静：“学长，不如咱们去环游世界吧，做他们的眼睛，当他们的双脚，带上他们的遗愿，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你说好不好?”
然而无人回应。
许深深唇瓣轻颤，情绪被这静谧撕开了裂口，在一点一点瓦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