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会儿,皇帝很快闷了,他对燕王直言道:“四叔,这里太穷了,没有好东西。人还多,个个都盯着我看。”
燕王道:“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好好看看。不是所有地方都像京中那么富裕,即便在京中,你看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皇帝不能反驳燕王,但眼见变得没精打采了,他还是更喜欢漂亮好玩的地方,毕竟孩童天性。
晚间回去之后,燕王问清沅怎么办,他觉得皇帝虽然聪明,但怜悯之心不够。
清沅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燕王躺坐在藤椅上,在紫藤架下乘凉,听清沅这么问,他说:“像什么?听你这口气,反而是我不对?”
清沅道:“像那个想揠苗助长的农夫。皇帝毕竟才七八岁。殿下还记得自己七八岁时候想的是什么吗?我都不记得我七八岁时候可曾对家中下人特别怜悯呢。”
燕王道:“他父皇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会为犯错的宫人求情了。”
清沅慢慢为他擦拭了额头上出的汗,道:“要是皇帝这时候为身边人求情,说不定你又要觉得他从小任人唯亲,不知明辨是非了。”
她柔声说:“你呀,就是心急的。”
燕王顺口道:“我能不急么……”
他陡然住口。
清沅沉默片刻,道:“这样吧,找几个本地的孩子,与皇帝差不多年龄的,来陪皇帝玩一段时日。”
燕王道:“这也是个办法。”
他们把话揭过去了。清沅其实知道这两日天气炎热,萧广逸又难受了起来。有时候会故意支走她,让姚御医过来。
既然他不想让她担忧,她就装作不知道。她一边为他按揉着几个穴位,一边道:“过两日我们去桃源村看看?”
燕王道:“你去了桃源只怕比在镇上更引人注目,哪有这样天仙似的村妇。”
清沅笑道:“难道你就像村夫么?”
燕王握了握她的手,道:“清沅,我没事。”
结果说过这话不久,当天晚上他就撑不住了,与清沅刚躺下不久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冷汗直流。清沅心疼极了,立刻起身,与姚御医照料了他半宿,才让他渐渐安稳。
等萧广逸安静下来休息,似睡非睡时候。清沅走出来问姚御医,他的胃痈到底有多严重。这段辰光萧广逸时好时坏,她实在担心。
姚御医道:“这是痼疾。即便一两个月不发作,也不能说是好了,只能养着。外痈还能割去,内痈只能用药慢慢消解。”
他不愿多说,又道:“夫人请回吧。今夜殿下应该无碍了。接下来还请夫人细心照料。”
清沅回到萧广逸身边,他睡得不安稳,皱着眉头,忽然又呓语几句。清沅听他低声说:“娘娘……”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
她轻声唤萧广逸。他醒了过来。
“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做了噩梦?”她轻声问。
萧广逸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说:“清沅,把我母亲最后的情形告诉我……我想知道。”
他面色苍白,神色怆然。清沅无法拒绝,但她不愿意他在病中听这些。
“今晚你不舒服……等你好些。”清沅说。
萧广逸看着她:“就在今天,我受得住。”
清沅看着他的眼神,她终于点点头。
第259章 外传第三十八章
燕王坐于床上, 清沅起身站在床边。烛光在床头闪动,清沅思索片刻,整理好思绪,缓缓开口道:“关于许婕妤的事情, 我从前所知不多。因为顾太后顺利掌权的时候,宫中人已经把许婕妤忘得差不多了。都是等到后来你在宁州有了声名,才又被人提起。”
“我曾在几年前, 你还没有回京, 民间刚有传闻的时候, 就问过顾太后。许婕妤之死是否与她有关……顾太后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 她说,清沅, 有些事情, 你不必知道得那么清楚。有时候知道的少, 反而是一件好事。”
清沅说到此处顿了顿。燕王面色平静,他毫不意外。
顾太后这话已经是委婉承认了许婕妤之死与她脱不开干系, 否则她大可直接告诉作为心腹的清沅, 许婕妤之死与她无关。
“后来你不再问了?”他说。
清沅说:“直到你回来。顾太后最后一次……对我说起了这件事。”
清沅说起与顾太后的最后一次见面,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燕王因为对清沅的迁怒, 强迫她亲手给顾太后倒了毒酒。
那一天的事情, 清沅一丝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问燕王:“我先不说我如何想。只把顾太后当日对我说的话, 原原本本全都背给你听。你……先听着。”
她还是怕燕王承受不住, 但是燕王的眼神只是看着她, 她除了陪着他, 不能退缩。
她开始背,这些话在她心中盘桓过几百遍了,从一开始她想着怎么利用应付燕王,到后来她时时提醒自己不能为燕王动摇,再到最近她想着这些话要怎么告诉他。
她平缓地,不带自己的语气背出。
“关于许婕妤这个人,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入宫。因为她弱小。不是说她身体弱,更不是说她家世弱。她没有主见,没有脑子,只知顺从,像一只被驯服的鸟。清沅,不要催我,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我也想回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