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我师父,他们练成了伍润神功,可以救你。”
“太医说,不会超过七日,来不及的。”符宴归笑了笑,“五日后……是他们的大婚,你现在去倒是能参加这武林大喜,只是我的葬礼,怕就赶不及了。”
符宴旸回转过身来,呆呆望着大哥,“为什么?你都、都病到如此地步……这些日子又为什么要做这么多?难道你奔波一世,只为了坐一时的龙椅?”
符宴归轻轻抚摸着金铸的雕龙扶手,“能当七日皇帝,足矣。”
“大哥!”
“过来。”
符二坐回位置上,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倒入口中,满腔酸涩。
“我拟好了传位诏书,我死后,这位置你来坐,”符宴归平平道:“你登基后,扶沈立为相,莫道云为尚书令,王珣与墨川皆可堪重职。”
符宴旸睁着难以置信的眼,“你在说什么?什么传位?什么登基?”
“我若无心传位于你,这两年来,为何要故意对诸多新臣下手?大哥要杀那些人,是为了让你保他们,如此,一切方能水到渠成。”
符宴旸摇头抗拒道:“我不要当什么皇帝,我不稀罕,你、你死了之后,我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随你。”符宴归不以为意,“到时东夏动荡,百姓困苦不说,符家上下几百口人、你的那些清城院的同僚们,哦,还有这些年陪你出手如死的朋友们,都会死于非命,你无权无势无自保之力,带着你的心上人亡命天涯,自由自在,也是极好。”
“符宴归!”是极怒,也是极痛。
“二弟,这是我们符家的宿命。”符宴归轻叹一声,“认了吧。”
符宴旸岂是认命之人?
但符宴归实在没有力气和他吵下去了,他平静听着,到后来,也只说了一句“你聪明又通透,会是个好皇帝”就醉倒过去。
翌日,他没有踏上登基之仪,众人找遍了宫宇寻不到他,偌大金陵也没有他的影子。
五日后,天下第一越长陵大婚典礼外出现了一队军士,十里大街,摆满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其阵势俨然像是来送聘礼的而非宾客之礼。
为首的将领入堂之后,对新郎新娘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我国皇帝陛下祝叶公子、越姑娘百年好合,缘定此生。”
缘定此生,仅此一生。
全天底下倒真只有他才能说出这样的祝词。
新娘子眸光微动,终究没说什么,只一笑谢之:“替我和夫君谢过贵国皇帝,只是礼物贵重,恕我们不能收。”
将领微微一笑,不接话,只再抱拳行礼,就此退场,率着浩浩荡荡的军士离城。
却无人知晓,那将领就是他。
油尽灯枯的身体一出城就垮掉了,他摘掉易、容、面、具,未让大军跟随,只独自一人往一座青峰而去。
那青峰荒芜已久,山上有一片竹林繁茂,以前江湖人称之为茂竹林。
竹林中有一间小小的茅屋。
屋中久无人烟,高梁结网,脚踏飞尘,唯有陈设一如当年。
他穿屋而过,步至后院,看桃花树下,花瓣落满园。
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他也是站在这儿,对她说:“这桑落酒若是埋上一段时日,会更陈更香。”
看她愣住,他心跳如擂鼓,鼓起勇气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一起来藏酒如何?等着桃树花开,我们再挖出来品尝。”
符宴归从篱笆边挑了个趁手的小锄头,半蹲下身,认认真真刨起土来。
时间太久,他不记得方位,挖了几个坑才寻到了那壶桑落酒。
酒盖掀开时,一股醇香溢出,芳气笼人心房,他搬着酒壶回到屋中,从破旧的橱柜中寻到两个杯盏,拿衣袖擦干净之后,各自倒满,摆于桌上。
他举杯,当酒入喉,好似感受到了一股甜渗入五脏六腑,抬眼间,他看到了她。
是,又不是。
不是季子凝,也不是死而复生貌如天仙的她。
而是曾经眼角边有一块红斑,笑起来不可一世的越二公子。
她举起酒杯,“付流景,有好酒怎么不叫我?”
符宴归呆呆望着眼前近乎真实的幻想,指尖开始颤抖,又听她说:“我走了,你留在泰兴等我回来。”
不该是这个场景该说的话,但却是他这一生无数次梦过的对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唤道:“长陵。”
“嗯?”
“你今年多大了?”
她眉梢一动,“十七。”
“你杀过多少人?”
“没数过。”
“所杀之人都是恶人么?”
长陵双臂抱在胸前,“都是我的敌人。”
他喉头一哽,没有继续当年的话,而问:“那我呢?”
她却依旧说着与当年别无二致的词句:“我承诺你,两日内必平安归来,绝不会引发同心蛊毒。”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不要走。”
不要走。
这三个字,原本是那一夜付流景几欲脱口而出的三个字。
符宴归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游荡天边,“不要走,越长陵……不要走。”
这一次,她未如往日那般倏然消逝,而是笑吟吟问:“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