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顿了顿，仔细打量他易容过的五官——鼻骨和颧骨较之前更为凸出，嘴角略略向下撇，下颌的阴柔轮廓褪去，面相倒是更刻薄了。
他察觉到我审视的目光，筷子停下，回视我。
我自是看到了他未曾变更过的茶灰色眼眸。
“你……”我再一次迟疑了。
“怎的?”他皱眉。
“你不会有西域胡人血统吧……”我极小声的问了句。
星郁摇摇头，“师父从未同我说过。”他又揉了揉自己的面皮。“但是……从前教里不少西域来的，也常有人觉得我像。想来是有的。”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桌上四道菜已经所剩无几，我欲停筷，他便递上茶杯。
我以前从未知晓——原来神火教左使大人也是如此的贴心。想来……他自幼养尊处优，以前也是没服侍过人的。
“茶不好，你将就一下。”他随口一句，过一会又抬眼看我。“待会儿我给你买好的。”
我看着他，心下想笑，不得已抿着嘴，把话从唇缝里挤出来。“啧，我怎么记着钱都是我的来着?”
他眸光错开一瞬“那我待会就先去当了我的玉佩……”
“慢着。”我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扣住他因窘迫而握紧的拳头。“我逗你呢。”说罢又碰了碰他腰间的玉佩。
“有好东西不如给了我，当个什么劲呢?小女子功夫不到家，以后还得仰仗堂兄帮衬着呢。”
“那是自然，不过，你带的钱再多，也有花完的一天。”
“那便买房子置地，织布我会一点，堂兄拿锄头种地会不会?”
“……”
“想你也不会。”我笑了起来。“不过……”
“没想到居然能在苏州见到箬掌门，失敬失敬!”
爽朗男声穿堂而来，我侧身看去，果然是那群刚才还在骂骂咧咧的唐门弟子。北堂因为我对他说的话被打断，似乎有点不满，杯子重重落回桌面，声音突兀刺耳。
其间一位领头师兄似的少年人起身抱拳，我略略避开一礼，看了眼一脸冷漠的北堂，只得对那唐门弟子道。
“在下已经不做青城掌门许多日子了，这位唐门的少侠不必如此客气。”
两边人客套了几句，我觉着那弟子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隔着大半个客栈前厅说话实在没意思，我索性让他直说。
他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再犹豫，最后面带不忍语断三分，看得我都替他着急。
“想来您还不知……竹林箬氏近日被灭门一事……”
我霍然起身。脑子里已经一片浆糊。
下一瞬，星郁握住我的手，从我身后走出，缓缓道。“这……不大可能吧。我刚同云意从家里出来。”
“这位是……”那弟子看我。而我依旧愣在原地，脑子里都是的，想闭上眼睛冷静的消化这件事情。却毫无作用，依旧是心乱。
我该难过么?虽挂了个父系一族的名头，可我与他们却是从未见过。所以，似乎连愤恨都是不该有的。
可我为何会这般慌乱呢。
我想，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多年不曾说起的人，刚同别人谈上一句，下一刻便会知道他们更多的消息。且，还不是什么好消息。
恍惚了片刻，北堂已经同他们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因着人多口杂，又邀他们去雅间落座详谈。
雕花木门关好，为首的唐门弟子简单说明了情况。
大概是这样，正道联盟追踪到独孤伽辰和沈虹练的动向，正巧消失在蜀中……
我抬了眼皮扫过这一行人，从他们不自在的反应看出，大约我又是一副青城掌门的样子了。
因着青城掌门，也就是我刚卸任不久，青城还是一片混乱，追捕他们的活计就交给了唐门，就在他们几波人手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搜查后，终于发现了他们。
探子尾随他们进了竹林，随即发信号召集大批人马，然而来时却已迟了一步……
那片竹林正是箬氏一族所在。
因着独孤伽辰重伤又中毒，而箬氏……医毒双绝。
北堂突然拍了桌子起身，掌力震碎一排杯碗。面目狰狞，怒极也是恨极。
唐门弟子闷声不语，大抵是真的觉得这位箬氏嫡系长子箬云端是因为被灭门而愤怒。
然而我却不知，他到底是演的恨，替我恨，还是……恨独孤伽辰的活。
独孤伽辰因何去寻竹林箬氏?还不是因为中毒?而那毒……又是谁给他下的。
幸而……我苦笑摇头，心下黯然。
幸而我爹娘种种早已是前人往事，否则，身为他们的女儿，我又该如何?
屋子门窗紧闭，似乎连空气都不再流通，我却在深吸了一大口气后问道。
“何以见得，这事真的是沈虹练他们做下的?”
周围人越发的静了，其中一个唐门弟子语带不满。“箬掌门这话的意思，还是我们唐门污蔑那妖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