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不倒下，他不知道。
这一剑，似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他太懂她。
她错就错在，太信任他。
因为信任，所以不设防。
哪怕是在战场，她都可以把她的后背，毫无顾虑的留给他。
她的长缨上，还钉着一个人。
她只是睁大眼睛看他。
“不准过去!”顾风残大喝，蜀山的几个弟子慌忙退下。
他一步步走近她，看她漂亮的眼睛。
那么漂亮。
是他，毁了她。
“你。果然要的，还是蜀山。”她死咬着唇，咽下口中的血。
他伸手，抱住她。
“对不起”
她死死按住手里的长缨，却无法拖动。
那一下，正中死穴。
她张嘴咬上他的肩。
不知哪来这样大的力气，她生生咬下他一块肉来。
她开口，“小哥哥。”
她说，“我恨你。”
他低着头，从后面搂住她。
拔出剑，然后。
再一次狠狠刺入。
她闷哼一声，眼睛几乎大到极至。
他再拔，再刺。
剑剑穿心。
她的嘴里还有他的肩头肉。
可他剜下的，是他的心头肉。
忽然觉得不那么痛了。
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他喜欢的光彩了。
他伏在她耳畔。
“杨柳。我爱你。”
她已经听不见了，他像是在对自己说。
一句一句，相思入骨。
杨柳，我负不了天下人。所以我只能负两个。
一个是你。
一个，是我自己。
蜀山剩下的弟子缄默良久，有人上去扶他。
杨柳的身子已经化为一只小小的兔子。
钉在他的胸口。
那几剑，用力之大，已经刺穿了杨柳，刺进他的胸膛。
她挨了几剑，他亦受了几下。
只不过，他的胸口，还在流血，还在疼。
而她，不疼了。
再也不会疼了。
他拔出剑，捧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眼前一黑。
栽在了地上。
第34章 蜀山恨.桑田
“你在想什么?”
沧澜开口。
永安却只是冷冷地看着那片长亭。
“你何须知道?”
醒来时是什么感觉?
地狱的锁魂链缠满她身上。
阎王戒备的眼神。
小鬼惊恐的模样。
于是她知道，她连第十八层都不够进。
她合该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成为仲裁者，她其实是欢喜的。
没有感觉，就不会痛了。
这样空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真干净。
她明明可以直接过去。
可她非要在路上慢慢而行。
沧海桑田，世事沉浮。
顾风残的脸却清晰依旧。
在她看不清的年岁里。
仿佛最后记住的就是他的面容。
水墨润色，素笔勾勒。
淡雅得像从古画里走出来。
于是地狱，其实也不是很难熬。
不是没有恨过。
可是最后，居然觉得罢了。
他从头到尾，杀得也不过就她一个。
她冷笑。
相恒家的列祖列宗。
若知道她这样不孝，会不会跳起来打她呢?
有人影走近，不疾不徐。
永安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沧澜仔细看了看，才依稀发现那人是凌落。
他也是一身黑衣。撑着一把竹骨伞。
“你要去蜀山?”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永安细长的指摩挲着伞柄，只听他冷然道，“何必送死?”
“送死?”永安似乎想笑，“我早就死了。”
凌落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鬼魂，似乎是个男子，似乎还在那里见过。
她问，“新接的?”
凌落点头，冷冷道，“鬼魂去蜀山，你倒想的出。”
她沉默，忽然说，“想看看这个尘世最后一眼罢了。”
她语气清浅，却连沧澜都听得一愣。
“随意。”
说罢，凌落转身离去，永安看着外面的灿阳，“走吧。”
沧澜好奇道，“这伞，每个仲裁者都有吗?”
永安点头。
“这伞，名为阴阳伞。是鬼魂的无上圣器。驱动方法很简单。”她一面说，一面给他示范，他听的也仔细，试了两回，竟然也转动起来。
“一定要去吗?”沧澜询问。
她并不回答，良久。
路旁有老农推着车走过，她漠然地看着那车穿过他们的身体，走远，消失在远方。
远方。
她的生命，原就是通向远方的，地平线之下，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当真漠然，她点头。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也可以这么漠然了?
带沧澜一起来，是真的乏了，还是单纯的不想去蜀山?
她不知道。
原来，不知道是那样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