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众人发现卫応的脸扭曲了,那是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
“卫慈?这不是子顺的亲弟?”
卫応作为聂良的左右手兼挚友,他的家庭关系被人扒了个干净,不少与他关系好或者不好的人都知道卫応有个三弟蹲在柳羲那边当谋士。万万没想到,此番前来吊唁的人会是卫慈。
这下子,有人讥笑了。
“看样子,柳羲也是心里有数啊。”
又有一人附和,“这倒是,若是心里没数,怎么会派卫慈过来,不就想着兄长庇护。”
卫応冷漠道,“倘若卫慈在先主灵前有一丁半点儿不敬,必当亲自手刃。”
此话一出,有些心思的人也不敢多舌了。
先主聂良临终前将少主聂清交托给卫応,卫応又是少主岳父,这关系后台硬着呢。
樊臣私下对卫応道,“让你为难了,你那弟弟也是不懂事。”
卫応道,“子孝打小就是懂事的孩子,没让人操过心。他敢来,多半是有信心全身而退。”
樊臣被噎了一下,“这剑拔弩张的,谁给他的信心?”
卫応闷声道,“他兄长。”
因为了解兄长为人,知道卫応会顾虑大局,所以卫慈笃定卫応不敢让他在聂良灵前出事。
樊臣对卫応投以同情的目光。
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弟弟,卫応也是够可怜了。
尽管帐内火药味浓重,但等卫慈过来的时候,气氛还算良好,至少预想中有人拔剑冲上来砍他的场景没发生。众人见卫慈腰间悬剑,整张脸顿时拉了下来,这小子是欠戳是吧!
仿佛有读心术,卫慈在帐前停住脚步,解了佩剑才进来。
卫慈先是对聂清行礼,再与众人颔首见礼,取来祭物摆在灵前,跪在灵前祭酒祭拜,一举一动挑不出错。
“慈来得匆忙,还未准备祭文,只得匆匆写就一篇,望少郎君见谅。”
聂清冷着脸道,“有这份心意就好。”
第1505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四十四)
卫慈说自己的祭文是匆匆写就的,他们就对祭文内容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用于葬礼的祭文大多是表示哀悼、追思以及祭奠死者的文章,时下的祭文以散文与四言韵语为主,念着朗朗上口。内容基本是追思死者生前的经历,颂扬死者品行,寄托哀思。
祭文环节若是出了差错,卫慈被人捅死在聂良灵前的几率很大很大。
立于角落的文士瞧卫慈恭敬虔诚的姿态,心下冷笑一声。
他低声道,“他与先主未曾谋面,如何写得出情真意切的祭文,真是惹人发笑。”
刚刚说过,祭文内容与死者生前的经历有关,卫慈要是不了解聂良,写出来也是四不像。
殊不知,卫慈对聂良还真有研究,谁让他上辈子的兄长卫応在聂良死后写了十几篇祭文,几乎每年一篇。卫応病逝那年,感染风寒病卧在床,无法起身前往祭奠,还是卫慈代劳去的。
卫慈对聂良不够了解,但卫応是绝对了解的。
他给卫応办理后事整理了不少书函,发现大半书信都是写给挚友聂良的。
有些是祭文,有些是寻常书信,有些则是絮絮叨叨的闲谈。
【昨夜梦忆往昔,骤然惊觉光善逝世已有一十四载,吾亦四十有七,人生匆匆已是过半,庭前梨树开落数番……昼夜恍惚,神思纷扰……思当年与君初识,君着玄裳墨冠,立于庭下,清谈高雅……种种过往,如今思之,光鲜如昔,宛若昨日……君之笑语,言犹在耳……】
【呜呼光善,天不假年;寿终三纪,吾心痛矣;祭酒一爵……哀君早逝,吾亦泣血……】
当然,这些都是卫応以友人的身份写给聂良的,卫慈不能直接照搬,不然分分钟露出破绽。
有了详尽的素材,中规中矩再写一篇祭文却是不难的。
帐内除了白烛燃烧时的爆鸣响声,只剩卫慈情真意切地诵读祭文的声音,随着祭文开始,众人暴躁、难以疏解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发泄口,聂清更是伏在父亲灵前哭得满面泪水……
卫慈念完之后又是长拜,不论是祭文还是礼节都让人挑不出错,众人想发难都没借口。
有人私底下一边抹泪,一边讥诮,“当真是匆匆写就而不是某人捉刀代笔?”
卫慈与聂良有什么交集?
祭文中的内容桩桩件件都是真事,这种了解程度绝非流于表面,必当是交情颇深的友人。
有人低声呵斥,“少说两句吧,先主灵前不得放肆。知道你不满卫子顺,但也不能胡乱冤枉人。卫慈进帐之后,一举一动皆在你我眼皮底下,他们俩兄弟可有丝毫交流?”
不仅没有交流,卫応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卫慈一眼,更别说给他当枪手。
跪在灵前的聂清擦干泪水,耗费半晌才平复悲恸的心情。
他声音沙哑地问卫慈,“你家主公可有吩咐?”
聂良作为诸侯病逝阵前,出于道德仁义考虑,头七之前姜芃姬是不能动兵的,不然要被钉在历史上受人唾骂。不论生前有多大仇,按照死者为大的传统,天大事情也要挪到丧葬结束。
卫慈道,“我主叮嘱在下前来吊唁,一举一动皆要恭敬,不得有丝毫怠慢无礼之处。”
聂清冷笑一声,不理会卫慈打太极一样的说辞。